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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我成长的地瓜煎饼

  • 日期:20210115
  • 作者:赵顺前
  • 来源:山东法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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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顺前

    一直以来,总是试图拿起笔,记一下自己的成长,当然是有什么写什么,也不一定成篇。离开故乡求学,到现在工作,也有快二十年了,想的最多的还是小时候的家乡,最具代表的还是地瓜煎饼。

    煎饼是沂蒙山区最常见的一种主食,我的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坐在鏊子旁烙煎饼的样子。

    小时候,家里最多的粮食就是地瓜干子。三间屋子里有一间屋是专门放地瓜干子的,堆得小山一样,除了喂牲口,就是烙煎饼。

    地瓜产量高,晒成瓜干耐储存,烙成煎饼耐饱,农忙时节吃时方便省事。秧地瓜的事情我已经记忆不清,只记得晒地瓜干了。霜降过后,就要刨地瓜了,拔掉地瓜秧,大人们把地瓜刨出来,装到小推车上推到离家近的空地里,然后就开始切地瓜。早的时候用的是一种叫“镟子”的工具,一个地瓜一个地瓜地用手推,随着大人手的来回推拉,一个地瓜就被唰唰的切成薄片掉到篓子里,这是个技术活,小孩子一般是不让干的,防止伤到手。后来就用手拧的“镟子”了,用螺丝把“镟子”固定在小推车的车梁上,一个人往“镟子”的漏斗里放地瓜,一个人用手转动“镟子”的把手,就能把地瓜切成薄片,这种工具使切地瓜的效率得到了提高,小孩子也能当帮手。大人切完地瓜,下边就是小孩的事了,大人把湿瓜干撒在空闲地里,小孩子要一片片的摆弄开,不让湿瓜干压落落,这是让多数小孩子头疼的活,有时候趁大人不注意,就多往后退几步,想着快点摆完。如果无风无雨,瓜干三、四天就很干爽了,到时候再把晒好的瓜干拾起来,装上小车推回家放到仓库。晒瓜干最怕的就是天公不作美,如果那天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雨,整个村子便炸了锅似的,那就忙开了,挑起篮子、捎上袋子、喊起熟睡的小孩,大街小巷,手电筒、手提罩子灯一闪一闪的,家家户户往地里赶。这样的情景到现在我还会经常梦到,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刨完地瓜便到了烙煎饼的时节,母亲一般会先留出上好的地瓜用来烙煎饼,烙地瓜煎饼的前期准备是这样的,先把地瓜去皮切成小块,然后要用石碾把地瓜碾碎,再按照比例掺入玉米、小麦或者高粱,然后装进水桶里,准备磨成面糊。烙地瓜干煎饼的前期准备可不一样,要先把瓜干用水洗净,浸泡一夜,待变软时,捞出来放在筛子里沥干水分,再用菜刀切成小块,然后装进水桶里,准备磨成面糊,我们把磨面糊的过程叫“磨糊子”。

    “磨糊子”也有两种方式。最早是用石磨,我没有经历过,只是听父母讲,说以前会被早早叫起来推石磨。父亲兄弟姊妹多,家里穷,早年经常吃不饱,有时候推一早上磨烙完煎饼后就都吃完了,一张也剩不下,只有明天早上继续。父亲讲的时候神情总是很严肃,说现在生活好了,不会挨饿了;母亲便教育我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谋个好出路。我的记忆里“磨糊子”已经是用机器了。到烙煎饼的时节,家家户户都要“磨糊子”,村里的机器便忙不开,有时就要到别的村里去磨。那时候我和妹妹年龄都小,印象最深的就是父母很早起床,然后把我叫醒,告诉我要去别的村“磨糊子”,让我看好妹妹,之后就是父亲挑着挑子,母亲在后面打着手电筒去了,我便竖起耳朵好好听着父母回来的脚步声。

    “糊子”磨回来,下一步,就是支起鏊子烙煎饼。母亲通常是用三块砖头垫在地上,把鏊子支在上面,先慢慢往鏊子底下送柴火,等鏊子烧热烧匀,就用“油搭子”把鏊子面上刷一层油,防止煎饼粘不好揭下来。这道工序做完后烙煎饼才正式开始,母亲先把“糊子”团成一个面团,迅速放到烧热的鏊子上,又迅速把面团围着鏊子滚一圈,滚完之后把面团放到“糊子”盆里,再用沾了水的木刮板把面糊均匀摊开,形成厚度均匀的薄薄的一层,这个过程绝对是个技术活,要眼疾手快,用力均匀,摊慢了,煎饼上会有面疙瘩,还会有些厚,用力过猛,容易把煎饼刮破。母亲用心将煎饼打磨光滑,待火候成熟时用小铲子轻轻把边缘翘起,然后轻轻一揭就下来一张完整的煎饼。烙煎饼的时候,烧火也是极讲究的,火候的把握,会决定这个煎饼的观感和口感,火太大,煎饼会烧糊,火太小,就潮湿不熟。母亲是烙煎饼的好手,动作流畅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烙出的煎饼既圆又薄,既好吃又好看。

    刚从鏊子上揭下来的煎饼最好吃,母亲往往给卷一下递过来,又香又脆,不放菜也好吃。烙煎饼的时节小孩子是高兴的,这家那家的到处跑,无论到谁家都不会饿着,都有香脆的煎饼吃,在物质还相对匮乏的农村,这个时候的煎饼就变成了小孩的零食了。现在的机器煎饼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种味道的,这就是我最快乐的童年。

    我的初中生活,也是在地瓜煎饼的陪伴下度过的。乡里的初中离村有十七里地,学校里没有食堂,我只能带上干粮住校,煎饼是最好的干粮,因为它耐放,不变质,一星期回家带一次干粮,一包袱煎饼,一饭盒咸菜。生活是比较艰苦的,但也充满了快乐。还记得那时吃饭的情景,一放学,同学们都把自己的煎饼拿出来,三五成群的把菜凑到一起吃,边吃边谈论谁家的煎饼烙的好。一般周三之前的菜是充足的,到了周四或周五,有的就没有菜了,有钱的去买包蒜蓉辣酱卷煎饼吃,没钱的就只好光啃煎饼。住校的冬天最难熬,宿舍里太冷了,没有几个同学不生冻疮的,厉害的把脚都冻肿了,早上连棉鞋都穿不上。这时带的煎饼就成了硬邦邦的“铁板”,一折就断,只有用手捧着慢慢吃。老师总是对我们说:“好好学吧,学好了考上大学就不用吃地瓜煎饼了”。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当年能坚持学习下去的一种动力吧。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那时一块啃煎饼的同学也早已成家立业,有很多都混得很好,算是事业有成。煎饼伴我度过了中学时代,是煎饼教会了我努力、乐观和节俭。

    年复一年,煎饼烙了一摞又一摞,地瓜煎饼也演变成了小麦、玉米、小米煎饼,我的求学之路渐行渐远,和父母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高中的时候,每次临行之前,母亲还会叠上厚厚一沓煎饼包好,再炒上几样比较耐放的咸菜,一起装进我的背包。

    等到去外省读了大学,母亲便不再让我带煎饼上学了。我们沂蒙山的煎饼卷大葱是闻名全国的,于是有外省的同学就让我给他们带煎饼吃。一个寒假开学,我带了一包煎饼回校,谁想放在宿舍里几天也没人问我要着吃,最后一个同学问我说你带这么一包牛皮纸干嘛,又不是没有笔记本写字,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把我带的煎饼当成了牛皮纸,我急忙解释,然后把煎饼分发给他们,教他们把大葱和菜卷到里面吃,他们都夸煎饼好吃,就是吃着太费劲了,咬不动,有位同学竟然把额头上都累出了一个包,他们说沂蒙山的煎饼卷大葱会记一辈子。是的,煎饼卷大葱,味道简单而浓烈,和我性格朴实坚强的乡亲一样,会让人记一辈子。

    而今,大学同学已经遍布在全国,忙着自己的事业。煎饼的品种也越来越多,烙煎饼机器的发明和改良,把煎饼变成了流水线上加工出来的廉价食品,会手工烙煎饼的人越来越少了。父母的年龄也大了,我和妹妹也都结婚参加了工作。我把母亲接到县城来帮我们照顾孩子,母亲回家烙煎饼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只是在冬季,会回家烙一些,因为父亲离不开煎饼。经济条件越来越好,地瓜的种植也越来越少了,村里几乎没有再烙地瓜煎饼的了,多是买现成的麦子煎饼,原先的鏊子也越来越少,村里的年轻媳妇也已经不会烙手工煎饼了,地瓜煎饼渐渐成了回忆。前些日子,看《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其中一个介绍沂蒙煎饼制作过程的片段深深打动了我。我跟母亲说煎饼上电视了,还在网上放了一遍给母亲看,看完后,母亲说还是自己烙的煎饼好吃。

    时光流逝,多少人或事物都会化作回忆,在记忆里慢慢淡去,但是地瓜煎饼,那伴随我成长的最普通、最重要的食物,却会一直存在我的记忆深处,因为想起它,我的心也会慢慢融化在流年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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