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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中的怀念

2017-10-13 作者: 张期鹏 来源: 大众日报
  流年碎笔
  □张期鹏

  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像是为了专门纪念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高莽——我国著名学者、翻译家、作家、画家、社会活动家,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10月6日深夜,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再也不会温情脉脉地看着这个世界了;他的双唇,再也不会如吐莲花般说出幽默的话语了;他的两只细长的大手,再也不会译出精美的诗句、写出动人的文字、画出迷人的画卷了;还有他那一头标志性的花白卷发,再也不会那么精彩奔放地飘动在我们面前了……
  这个属虎的人,年轻时是多么虎虎有生气啊!他七岁在家乡哈尔滨就读以俄语为主的教会学校,兼习绘画;十一岁,就为学校纪念普希金逝世一百周年临摹了一幅普希金画像;十七岁,就发表了平生第一首译作,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多么美多么鲜的一些玫瑰……》。他的青少年时代,浑身上下洋溢着求知和奋进的热情。
  在此后的岁月里,他追求进步,向往光明,赞美英雄,也揭露社会的阴暗与落后。他是第一个把保尔·柯察金介绍给中国读者和观众的人,又是第一个因画讽刺漫画而受到中央报刊批评的人。但成绩没有使他陶醉,挫折也没有将他压垮,他依然虎虎生风地向前迈进。从哈尔滨到沈阳再到北京,从中苏友协到中国作协再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他在作为口译陪同接待访华的国际友人、频繁出访苏联和东欧国家、编辑和主编《世界文学》杂志的繁重工作之余,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笔,翻译、写作、绘画三路并进,终获大成。即便是他七十多岁离休之后,依然虎威不减、雄风常在,给我们的译坛、文坛、画坛不断地创造惊奇。
  这一只从北国冰天雪地、莽莽林海中走出的“东北虎”,威风凛凛,卓尔不群。但生活中的高莽却是母亲膝前的“乖乖虎”,侍奉老母享尽百岁高寿;他还是妻子面前的“护卫虎”,一心一意陪伴双目失明二十多年的爱妻,乐当她的眼睛和拐棍;他还是同事、朋友和孩子们中间的“呆萌虎”,风趣幽默,给工作和生活带来了无数欢乐、增添了无限精彩。
  我是早就知道他的大名的,很早便读过他的书、看过他的画,也知道他发表翻译作品时常用的笔名“乌兰汗”。可是,对他了解的并不多。能够与他产生交集,是因为前几年,我的一本散文随笔集要出版时,有位朋友提议请高老题写书名。高老,那是一个多么博大而又遥远的人物啊!我以为朋友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但没过多久,我不仅收到了高老的题签,还收到了他专门为我写的一幅隶书斗方“源清流洁”。使我真正感受到,越是真正的大家越谦逊,越是饱经风霜的老人越关爱年轻的后辈。我和高老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想面聆教诲的强烈渴望。
  终于有一天,我带着所收藏的他的二十多本著作叩响了他的家门,那个四壁图书被他称作“老虎洞”的地方。高老和我想象的完全一样,就是那么和善、风趣、博学、可爱。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在给我带去的书签名之后,还专门为我画了一幅漫画像。这份意外的惊喜燃起了我心中的一团火,我觉得我应该为这个老人做点什么。于是,此后一年多的业余时间,我几乎全部用在了编著《高莽书影录》上,并在2016年10月25日他九十岁生日之前,将这部全面介绍其生平和著述的书籍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那个漫长的寒暑,无数个寂静的深夜,我与高老的著作和绘画相对,好像他就坐在对面,微笑着看着我。我似乎能够感受到他那笑意中的温暖,和他那怦怦的心跳。我感到,这只搏击过无数风云的“东北虎”虽然老了,但他的目光更加纯净,也更加深邃,散发出令人向往的大家气象和文化情怀。而今,当我静静地坐在济南垂杨书院的一隅,看着书橱里摆放的他的一排排著作,他为书院题写的“承百年书院余绪,展时代文化风采”的题词,和他专门为书院绘制的“鲁迅像”时,感觉四处都是他的气息、他的温暖,他好像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我们。
  就在今年三月我去北京看望他的时候,我们还畅谈许久,并且商议了很多要做的文化传承之事。我知道,他今天虽然已经重归莽林,但他始终都会在那个地方微笑着注视着我们,引领和指导着我们。
  只是,他要先送走爱妻再作远行的愿望不会实现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潸然泪下。窗外,秋雨绵绵,相思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