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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云间”

2017-09-15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心灵小品
    □ 路来森
  秋意深深,棉花肆意绽放;拾棉花的人,正忙着。
  棉花,就是这样,有点像菊花,凌寒而放,在霜寒阵阵中,在雁唳声声里,绽放出一朵朵的圣洁。
  棉田很大。母亲在前,我在后,我们一步步向棉田走去。那时我还小,屁颠屁颠地跟在母亲身后。我喜欢跟着母亲,拾棉花。但母亲总会说:“你哪叫拾棉花?你那叫添忙活儿。”可不管怎样,拾棉花的时节,我总是跟定母亲的。
  拾棉花的日子,每天都好,因为晴天才拾棉花啊。
  地面,是大片的棉田,棉花朵朵,放眼望去,是一阵阵耀眼的明亮;那“亮”,是白,是棉花的白。秋风,瑟瑟地吹着,凉意阵阵,真个是“天凉好个秋”。天空,高远,那份澄澈的蓝,厚厚的,厚到迷人欲醉的程度;望过去,仿佛才豁然明白:哎,这才是秋天啊。天上没有云,天上的云,都掉到地上了,都掉到这大片的棉田里了;变成了一朵朵云絮,恣意地摇曳在每一株棉花的枝头。
  我和母亲,置身于天地间;母亲,在棉田里拾棉花。
  我喜欢看母亲拾棉花的样子。
  那时,母亲还年轻,她穿一件红上衣;人,站在棉田里,洁白的棉花映衬着,母亲就像站在云层里;衣服那么红艳,母亲是白云里开出的一朵大红花;远远望去,又似一簇蹿动的火焰。那景象,好美,好美。
  多少年后,我都依然记得,记得母亲曾经的美丽,记得母亲曾经燃烧的美好年华。
  拾棉花,是慢活儿,似乎急不得。可,我站在母亲身边,看母亲拾棉花,却发现母亲的动作飞快。腰上,捆一条包袱,拾得的棉花,就随手放进包袱里。通常是,左手撑着包袱口,右手就翻转不已,在开放的棉朵上,飞来飞去。动作快极了,像魔术师的手,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母亲拾过了,她的身后,就再没有那一朵朵的“云”;那一朵朵的“云”,被母亲收进包袱里了;一段时间后,它也许就变成了一床床的棉被,盖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让孩子在寒冬里,做着“云”的梦;梦里,飘着一朵朵的云。
  有些时候,或许是一朵棉花太过美了,太过迷人了;母亲“拾”到手中,竟然舍不得放进包袱里,而是用三个手指尖,轻轻地捏住,美滋滋地端详着;那眼光里,贮着无限的柔情。我站在母亲身边,也静静地端详着。我看到那朵棉花,成为了母亲指尖绽放的最美的花,那么傲然,那么圣洁,又是那么温情;那朵花,很快,又变成了一朵云,变成了一朵“祥云”,于是,母亲的指尖上,就瑞气缭绕开来……
  母亲拾棉花的时候,我经常会一个人在棉田里玩。我像个男孩子一样,喜欢在棉田里追逐,嬉戏。棉田里有一种蚱蜢,叫“青头狼子”,个头大,善飞翔;有时候,我会追着一只“青头狼子”,跑出很远。或者,蓦然惊起一只野兔,于是,人也就跟着,追出去,追出去……安静的时候,通常是蹲在棉田里,找寻一种俗名称之为“艳柚子”的紫色果果吃,吃得入迷,竟也能长时间不动——我藏在了云层里。
  母亲看不到我了,就会吆喝起来:“闺女,哪儿去了?”一声接一声,直到我答应为止。声音,在棉田里飘逸开来,像从雪野上滑过,带着一种明净和清凉——多少年后,都滋滋地爽透着我的心。
  拾好的棉花,装进一个背篓里,满尖满尖。
  黄昏,我们回家。背篓,驮在母亲的脊背上,满尖的棉花,雪白雪白的,更像一坨“云”,一坨“厚积云”。
  我跟在母亲身后,跟在一坨“云”之后,姗姗而行。
  从此,记住了那个拾棉花的季节,记住了“白云”里,花一样绽放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