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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世情

老校长

2018-05-11 作者: 李富胜 来源: 大众日报
  □李富胜
  1972年2月,我考入葛家高中,成了一名高中生。
  入学不久,学校召开全体师生大会,同学们第一次认识了高行云校长。没有桌子,也没有话筒,面对台下的几百人,高校长侃侃而谈。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十分威严,第二是很男人,一举一动,干脆利落。高校长讲了近一个小时,没有讲稿。他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学生就要像毛主席讲的,要以学为主,兼学别样,要又红又专,做革命的红色接班人。读书无用论,读书做官论是错误的,不读书是不行的,不读书就没有知识,没有知识就成了瞎子聋子,甚至成了个彪子……你们要好好学习,读好课本,还要兼学别样,参加其他的社会活动……”
  葛家高中在当时很名气,五七农场、五七工厂办得好,文艺宣传搞得好。十里八乡都知道,葛家中学有一支能演样板戏《红灯记》的文艺队。后来参加县里文艺汇演,还拿了奖状,名声就更响了。
  为办厂,高校长骑着自行车,四十多里地一天打来回跑县里,跑技术购材料,四处忙活。很快,我们的半导体小组,研制“风光”牌收音机;机械组,研制小型电焊机;雨衣组,专门生产轻薄塑料雨衣。我们学校工厂办得红红火火,尤其是塑料雨衣,价格便宜,携带方便,非常受欢迎,一时成为紧俏产品。电焊机组为县里大工厂生产配件,老师傅们都称赞,说一个校办工厂能干出这样的品质来,真是不容易。学校还在离校园十几里的董家庄村,办起了农场和养猪场。几十亩地种有小麦、玉米、地瓜、花生等庄稼,还种有白菜、萝卜、韭菜、大蒜等蔬菜。春种夏锄秋收冬藏,全校师生们一块干。
  有一次我们到农场劳动,到地里时高行云校长已经干上了,他脖上挂着一条白毛巾,挽着裤腿子,光着大脚丫子,微哈着腰,前腿弓,后腿蹬,呼哧呼哧在锄地,汗水顺脸颊向下流,白色老头衫的后背,已经湿透露出汗渍水花来了。这一幕,让我想起“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两句诗来。中午,老校长和我们一起,坐在田埂上,喝着萝卜汤,吃着玉米窝头就咸菜。而农场的收获,却丰富了师生们的饭菜,主食多了点细的,菜汤里多了点油水和白肉膘子片。
  高校长对学生的爱,是春风和畅,让人感到温暖,但他严厉起来,也可以是暴风骤雨,让你不寒而栗。尽管已是高中生了,但我们还是一帮贪玩的孩子,心野得很。我和一位同学,偷偷地做了弹弓打麻雀。
  有一个星期天,我们在教室前的果园里射弹弓打麻雀,一不小心把教室窗上的玻璃打碎了,正巧被一个老师路过发现了,我俩拔腿就跑。“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星期一上学,就被老师叫到了校长办公室。高校长背着双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不时地斜眼瞅着我们,那犀利的目光,让我们发抖,头上都冒出了汗。他停住脚步大声吼起来:“学校的规章制度,当耳旁风了,甩脑袋后边啦?!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玩的场所。你们知道一块玻璃多少钱?五毛啊!我们校办工厂,得做五件雨衣才能挣五毛钱!”过了一会儿,他声音低下来说,“你们回去要认真地写好检查,要深刻认识你们的错误,保证今后不能再犯错误,赔钱的事等学校研究一下再说。”回去后,我俩心里像揣着个小兔乱蹦乱跳,五毛钱咋办呀,我们每顿吃的大菜五分钱一份,这是十顿的菜金哪。回家向父母要,肯定得挨腚板子啊。
  过了一段时间,窗上的玻璃,让学校维修组安上了,事情也就过去了。后来我才听说,那五毛钱由高校长垫上了。那块破碎的玻璃,那珍贵的五毛钱,让我记住了一个师者的风范!
  最后一次偶遇高行云校长,是在文登城里,大概是1984年的秋天。时值深秋,已有了丝丝凉意,我迎着微微的秋风,骑着自行车到电大上课,迎面过来一人,吃力地蹬着自行车,一歪一斜地,动作幅度很大,显得十分艰难。到了眼前猛地一看,“老校长!”我赶紧刹住车。老校长的脸上荡漾着惊喜和亲切,他一手扶着车,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老校长,这称呼好啊。”他欣慰地看着我说:“听说你还在念电大,好好学习,长知识,充好电,将来更有前途。”简短的十几分钟,师生之情,瞬间赶走秋天的寒意,我的心里热乎乎的。他说:“我这个当校长的名不符实,在那个年代,也没能让你们学到多少知识,愧对你们了!”
  没想到那次短暂的一见,是我与老校长最后的诀别!那次偶遇时,他已做过一次手术,交谈时他一点都没有透露,我知道,他是不想让学生为他的病情担心。1985年1月,老校长离开人世,匆匆地走了,但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