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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陶渊明

2017-12-22 作者: 娄光 来源: 大众日报
  非常文青
  □娄光

  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回家收秋了,从农村走出去,曾经的风光和自傲都已不再,带回来的只是一身疲惫。刚回来,手机还频繁地响,多是闹市的吃喝串请。这二十多年来,仿佛从来就没有闲暇过,每时每刻都有事情跟随着你,每每需要沉静的时候,手机就会突然响起。
  到了已经开始追求寂寞和沉静的年龄了!索性关掉手机,秋收也是极好的理由,可是手机关了,没有电话来,心里却又失落和牵挂,通讯发达的时代把我们的性格锻造成什么样子?
  做一个“隐者”,竟然这么难!
  自然想起了陶渊明。或许正是因为他,中国的史书上多了“隐士”的章节,汉文学增添了清风和傲骨,历史在他所处的年代,是一架老牛拉着的破车,行进在风雨飘摇、前途迷茫的荒野上。生命和文化正上演着一出悲剧。在横亘历史的“竹林七贤”之后,他第一次张开眼睛看世界时,“哇”地发出一声哭啼。
  据《命子》诗自述,先世源于上古的陶唐,累世名德,功臣迭书。曾祖父陶侃,戎马倥偬而达显贵,官至八州都督,封长沙郡公。可到了他父亲一辈,家境却急剧败落。而在这种环境熏陶下的人,往往会有一股豪情,要重振他的家风。
  而陶公呢?庐山脚下的小村,是陶渊明的摇篮。“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大自然的日月、山水、草木、虫鱼,启迪着他的智慧,塑造着他的风骨。依偎着高山流水,他苦读诗书,抱着出仕济世之志赴京赶考。35岁时,母亲辞世,他戴孝丁忧,离职归乡,直到41岁那年的秋天,陶渊明被朝廷派用彭泽县令。在经历了几次任而归、归而任,陶县令对自己“大济苍生”的愿望失望了,齿冷了。官场不是尔虞我诈就是奴颜卑骨,官场如戏啊,走进去就身不由己,就众目睽睽……陷进去呢?不是白脸就是花脸!
  在彭泽县衙,陶渊明用迷茫的目光环顾左右,最后打量了一眼公堂,发出几声讥笑,一部宣言从他的笔下缓缓流出,浇灌了千百年——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庐山脚下,栗里小村,几间茅屋,烟云舒展,竹篱密密,秋菊吐香,杨柳依依。
  每日,陶渊明或耕地,种园,浇菊,或读书,饮酒。他“性乐酒愁”,端起酒杯就远离了凡尘,就仿佛置身于他一百多年的竹林七贤弹奏的器乐声中。在那激扬的生命乐曲中,他相识了以酒为诗为命的刘伶,常于醉眼蒙眬中恍惚地看到刘伶出门带一壶酒,随后叫随从带上一把铁锹,说:“死便埋我!”
  陶公拍案叫绝,引为知己。在当时,陶公也有一挚友,名叫颜廷之。在出任始安太守、路过浔阳临别时,给当地的酒馆留下了两万钱,叮嘱店家,无需给陶公现钱,只管酒。颜廷之是那么了解陶公,那时的两万钱稍作折算,约合如今人民币十五万元,陶公喝了三年,每年五万元的酒量……于是,“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成了晋代文学史上一道亮丽的风景。有时做东请客,在酒席上先客而醉,便向客人说:“我醉欲眠,卿可去。”
  陶渊明独具慧眼,一张无弦琴伴他终生,和朋友饮酒之后,或独对明月的静夜,常常抚弄这张无弦之琴,他说:“但识林中趣,何劳弦上声。”把一顶小小的乌纱,换成了一件宽大的布衣。他隐居的日子,一个个朝代在变更,他的一生贯串了三个朝代,十个皇帝,都如镜花水月,一瞬而逝。滚滚红尘的阵阵厮杀,在他看来不过是窗前的一阵风、一串雨……
  颜廷之称他为“幽居者”,稍后的沈约把他请进了《隐逸传》,跟着钟嵘又封给“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桂冠。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在甘心清贫、赏菊饮酒的同时,他的心平静吗?读其诗歌始终是不平静的。在遥远的晋代,陶公尚能归隐,而现在隐又能隐到哪里去?
  一千多年来,自有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寻找桃花源,可是怎么也寻不到。唐代的王维以为是神仙境界,说:“春来遍地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韩愈说得更干脆:“神仙有无和渺茫,桃源之说诚荒唐。”
  桃花源是一个美丽的梦想,这个一千五百多年的期待,或许应了林伯渠所说:“栗里先生留雅韵,桃源何处不须疑!”毛泽东登临庐山时也留下了这样的感慨:“陶公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陶渊明的生命历程,实际上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的生活轨迹。只是,在繁华的当今,陶公的追随者还有人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