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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在杖子上的花朵

2017-08-04 作者: 卢海娟 来源: 大众日报
  流年碎笔
  □卢海娟

  从前,木耳不是长在矮矮胖胖的菌棒上的,它们不占土地,也不需要人工培植。从前的木耳都是野生的,它们随心所欲地长在杖子上,长在街头的大木头堆上。
  绵绵的细雨下了三两天,黄昏,天放晴了,暮霭连同炊烟把小村庄笼罩在白茫茫的迷雾中,如同仙境一般。暮归的老牛哞哞叫着,淘气的小牛犊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慢腾腾往家走;公鸡趾高气扬地站在鸡群当中,母鸡一边啄食,一边咕咕咕地高唱凯歌;大鹅你拧我一嘴,我咛你一嘴,斗得正欢;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汪汪乱叫……屋子里为了躲雨猫了两三天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有的人手里拿着个大茶缸子,有的端个旧盆子,没有人走到路中间去,大家都贴着路边走,脖子向杖子那一方扭着,抻长,眼睛瞪得圆圆的,忙着寻找。
  彼时村民的菜园和院落没有高高厚厚的整齐划一的水泥墙,不过为了防止鸡刨猪拱,每一家的菜园都用木柈夹了杖子,木柈多为柞木,也有椴木和桦木。经年不断地立在菜园周围风剥雨蚀,一些木柈已经腐朽,杖子也就七扭八歪,勾勒出一副粗犷拙朴的画框。尤其是雨后,杖子浸透了雨水,黑黝黝的,也有的呈深灰色,上面攀爬着牵牛、芸豆,还有浑身长刺剌人的茜草,像极了水墨淋漓的乡村风情画。村民们置身画里反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他们要透过浮光掠影寻找大自然馈赠的宝物——木耳。极具穿透力的视线透过那些搔首弄姿恣意生长的植物,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些开在杖子上的花朵,木耳丰盈饱满,水灵润泽,层层叠叠张开深咖色诱惑的花边,牵引着村民们的眼睛。
  木耳密密麻麻长在杖柈子上,因为雨水的浇灌,肥硕、丰腴、生机勃勃,大人们把木耳摘下来,赶快寻找下一个目标,小孩子们贪吃,把太大或是太小的木耳放起来,那些不大不小正好放在手心里的,总是爱不释手,先是展开它的花边,看它像小小的扇子,又像蝴蝶的翅膀,就那么乖巧调皮地躺在自己的手心里,不由得把它捏起来,它的两片耳肉富于弹性和质感,捏了几下,两片耳肉便分开来,用手一抻,木耳就成了一个深咖色的小荷包,把它丢到嘴里,咯吱咯吱嚼起来,新鲜的木耳很是脆嫩,有一些爽滑,有雨水的味道。
  好的木耳都长在柞木或是椴木上,三两天的雨让它们长得恰到好处,倘若连雨天,有的木耳也会老死,腐烂。因此,即使天未晴雨未停,也会有勤快的村民披一块塑料布冒雨出来捡木耳。桦树上的木耳长不开,它们黑黑的小小的,像黑蜻蜓的脑袋挤挤挨挨地囚在一处,没有人会捡这种木耳,我们叫它“木耳粑粑”。
  村子太小,村路太短,所有的杖子都被巡视一遍之后,大家开始翻找个人家堆在门口的木头堆子,倘若发现一棵碗口粗的大柞木,而且这柞木上正好也生了木耳的话,那就是中了奖了,一下子可以采好多的木耳。好在民风淳朴,发现大片木耳的人一定会呼唤起来,捡木耳的人应声而来一涌而上,嬉闹着你推我搡的,大家见者有份,每个人都会有收获。
  木耳采回来,晾在炕头上,一两天就干了,家人把木耳收起来,放到面袋子里,挂在房梁上。天一晴,木耳就停止了生长,没有及时捡起来的木耳大多也不会腐烂,它会睡在杖柈子上,主动把自己晾干,所以常常有人会直接捡到大团的干木耳。过年过节,来人去客,抓一把干木耳用水发好,切两片五花肉爆炒,放上木耳,拍了蒜碎,撒了葱花,便可以上桌了。那时的木耳大概是胶质多的缘故吧,咬起来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嚼过之后,口齿之间还会留着柞木或是椴木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
  最喜欢的,就是木耳的这种口感,那种来自于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