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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读懂一幅中国画

2017-07-07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怎样读一幅古代中国画》一书作者以散文的抒情性笔法,结合画家的生平与个性,用诗人特有的视角进行解读,使读者透过画作的表象,理解画作的精神内涵,发现我国传统文化的博大和精深。
□ 珊慧 整理
  真没那么简单
  读一幅中国画,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就是那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吗,只要看两眼,觉得心情愉快就行了。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法国华裔学者程抱一在他研究中国绘画的经典著作《虚与实》中说:“在中国,在所有艺术中,绘画占据至高地位。它是一种真正的神秘主义对象,因为,在一位中国人眼里,正是绘画艺术,出色地揭示了宇宙的奥秘。与中国文化的另一座高峰诗歌相比,绘画以其所体现的原初空间,所唤起的生气,似乎还要更适合于不只是描绘造化的景象,而是参同造化的‘动作’。在中国,绘画本身曾一直被视为一项神圣的实践。”
  看来,要进入一幅中国画,还真没那么简单,因为程抱一所说的“宇宙的奥秘”这个层次,在中国画中确实是存在的,而这个“宇宙的奥秘”,正是中国绘画始终指向的那个形而上的精神境界。
  从顾恺之的形神之辩开始,一直到石涛的一画说,中国画家一直没有中断过对这个境界的探求。这种探求是一种内在的视角,它不仅要发现“是”,更要发现“不是”和“所是”,经由“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是山”,通过一系列的心理转换,进而达到对山的本质的洞察。因此,中国绘画的美学精神其实也是一种哲学精神,与中国文化中道家的道、禅宗的顿悟和儒家的中庸等思想,有一种内在的附和。儒、释、道就这样共同作用于每个画家身上,只是因为时代的进程,个人的经历、性格、禀赋等因素的影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侧重。像范宽那种浑厚广大的风景,儒家仁者乐山的成分就多一些;法常的墨戏就更倾向于禅宗的直截了当;黄公望清澈的笔法则含有道家的虚明;而石涛的狂肆中不乏深厚的笔墨,道和禅的面目都很显著。正是经由这些独具个性的画家的创造,中国绘画的源流从没断过,在尊重传统的前提下,中国的这些杰出的画家们,不断地在流变中寻求新的发展,而且无论怎么发展,都有一个明确的指向,就是要从不同的角度,来揭示那个冥冥中的宇宙的境界。
  “在中国,绘画本身曾一直被视为一项神圣的实践。”为了发现和揭示这样一个境界,中国画家把个体和艺术的自由看得高于一切,以求道者的虔诚来对待画艺,而他们所求之道却又常常与世俗发生冲突。因此,这些画家多是些逃离社会规范的人:他们或是遁形于山林中的隐士,或是游走于名山大川之间的浪游者,或是混迹于市井之间的佯狂之士,即便是当官,往往也是充满了波折,在仕隐之间徘徊。所谓“人品不高,落墨无法”,正是这样一些人,把个体人格的塑造与画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在他们眼里,艺术即是最高的生活,为了追求绘画的极境,他们往往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像倪瓒的迂,徐渭的疯,八大山人的孤绝,都是画史中很有名的例子。
  《怎样读一幅古代中国画》的写作目的,是想以诗意的笔法,通过对美术史中主要画家的生平、个性和画作的介绍,以管窥豹,多少能揭示出一点中国绘画的精神实质。
 顾恺之《洛神赋图》
  以顾恺之《洛神赋图》为例。曹植在从帝都返回东藩的途中,于洛水偶遇洛神宓妃,洛神那超脱凡尘的飘忽之美让曹植停住了脚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曹植流连忘返了。他徘徊于洛水之畔,追逐着洛神的身影。洛神对曹植的眷顾也心有所感,隔着涌起的波浪对他投以哀戚的目光,潋滟的波光传递着他们之间情感的动荡。然而  “恨人神之道殊兮”,人与神之间的爱情是无法在这个尘世实现的,个体的自由和社会的铁律之间永远存在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最后宓妃在纷然而至的众神簇拥下,消失于茫茫的洛水中央,只留下曹植一人在洛水边彷徨叹息,孤自惆怅。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也是一个寄托了曹植深情的白日之梦。据说曹丕的皇后甄氏原是曹植早年的恋人,后遭谗致死。此赋原名《感甄赋》,借用游仙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已逝的旧日恋人甄后的哀思,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对兄弟相残这一冷酷现实的悲伤与倦怠。一百多年后,东晋画家顾恺之根据这个凄婉的爱情故事,绘成了著名长卷《洛神赋图》。
  顾恺之(约345—409),小字虎头,是东晋有名的绘画大师,他精才艺,擅言辩,有“才绝,画绝,痴绝”之称,常出现于记载魏晋时期士人言论和行貌的奇书《世说新语》中。作为画家,他善于以连绵紧凑的线条刻画事物,和南朝宋陆探微并称“顾陆”,号为密体,以区别于南朝梁张僧繇、唐吴道子的疏体。他不但是画家,也是绘画理论家,著有《论画》等画学专著,其“迁想妙得”“以形写神”等论点,对后世的画家有巨大影响。
  顾恺之去曹植不远,在同一种时代精神的笼罩下,由他来画《洛神赋》,是能很好地把握住曹植赋的气韵和其中人物的精神气质的。在画中,顾恺之并没有完全按照原文的故事来展开,而是增加了几段宓妃和曹植相会的细节。(见右图)
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幅画是以连环画的方式来进行构建的,在背景统一的画面上,以情节进行了逐段的分割。这样,每一段故事在空间上自成一体又互相连通,给人一种一气呵成的感觉。从洛神出现的那一刻起,画家就以紧劲连绵的笔法,刻画了洛神多姿多彩的仪态:或顾盼,或凝神,或飘摇高举,或迟疑往复。这种连续的刻画,很好地复现了原赋中对洛神微妙入神的描写:“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而曹植这个人物,就好像是一个表现视觉的点,以其静止而深情的伫望来展示洛神多姿多彩的变化之美。正是在这一连串的形神转换中,故事情节得到了逐步深化。初逢,相见,别离,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起承转合之间走向了它悲剧的结局。在落幕的那一刻,我们不由得会感叹,人世间的美好都是不能长久的,往往在一个瞬间就归于幻灭。顾恺之很好地把握了赋中的那种人生无常的调子。而人生的无常,幸福的短暂,别离的永久,这一系列人世悲欢的演奏,正好也是魏晋时期文学艺术的一个主旋律。
  “人大于山,水不容泛”。顾恺之在山水的画法上,还是遵循着前代的模式,并没什么改变,不过作为背景,这种现在看起来幼稚的画法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装饰效果,就像京剧布景中的那种假定性,与实景拉开了距离,烘托了故事的情节。
  以形写神是顾恺之画学的宗旨,他在整幅画中运用了他所擅长的铁线描,张彦远说他“紧劲连绵,循环超忽,调格逸易,风趋雷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也”。通观全幅,形神完足,张彦远所言不虚。
  《怎样读一幅古代中国画》
  宋迪非 著
  黑龙江教育出版社
  《怎样读一幅古代中国画》一书作者以散文的抒情性笔法,结合画家的生平与个性,用诗人特有的视角进行解读,使读者透过画作的表象,理解画作的精神内涵,发现我国传统文化的博大和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