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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一城槐花香

2014-11-21 作者: 张 柯 来源: 大众日报
□ 张 柯
  说来挺有意思的,在山东一些地方的方言里,人们常将“本地”的“本”字读作“笨”,在说到本地出产的物件时,往往以“笨”代“本”,以“笨”代“土”。比如称土鸡为“笨鸡”,“笨鸡”下出来的蛋就叫“笨鸡蛋”或“笨鸡子蛋”。还有,称本土的狗为“笨狗”,称国槐为“笨槐”。只是,这里的“笨”没有丝毫贬义的成分,却有几分夸赞的意思。
  有一回,为了证明“笨槐”到底是什么槐,我与某位年轻朋友抬起杠来。小伙子坚持“笨槐”就是刺槐,而我认为刺槐是洋槐,国槐才是“笨槐”。小伙子说,他的家乡遍植“笨槐”,父亲是农村基层干部,带领老少爷们植树造林,不知种过多少“笨槐”,他是从小看着“笨槐”长大的,绝对错不了。我说本人年轻时干过木匠,熟悉大树,认识木头,读过专业书籍,我是闻着槐花的香味长大的,国槐与洋槐分得倍儿清。
  眼看双方“战火”趋猛,不弄个水落石出,恐怕一时难以停歇,同桌的朋友急忙向林业专家电话求援。专家就是专家,斩钉截铁几句话,问题就正本清源了。小伙子虽败,嘴巴里还在嘟囔,看样子没有心服口服。
  有一年,著名歌唱家于淑珍来济南演出,接受记者采访时,深情地回忆起上世纪五十年代来济南演出的情景。她最难忘的是那时满城的槐花香,歌唱家的话瞬间勾起了我对过往的回忆。
  那时的济南城不大,马路上没有多少机动车,槐花盛开的晚上,一城槐香四溢。父母亲带着我们兄弟晚上散步,香而不腻的气息随着晚风扑鼻而入。几十年过去了,每每拉开回忆的大幕,那香风一路的夜晚,总是作为保留节目在我脑海里一遍遍上演。一个有记忆的城市,不光有老树老街老建筑,还有属于这座城市的老味儿,让一代又一代的人看也看得到,闻也闻得到,记也记得住。
  遗憾的是,这些年来,老建筑越来越少,老城的气息越来越淡。自然界的香风与空气污染“斗气”,好比秀才遇到兵,总是败下阵来。如今,槐花依旧开,槐香难再来。值得期待的是,2013年国家启动了六省七部委大气污染防治机制,“六省”里面就包括山东,槐香再来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心理学告诉我们,所有能引起人们回忆的东西,气味排在第一位。心理学近年还证实,男女谈恋爱,如果接受且喜欢对方的气息,结成秦晋之好的成功率一定会高。反之,就是另外一副样子了。为此,有专家还出了一个主意,给人介绍朋友时,先采集各自的气味传播给对方,让他们未见其面先闻其味,双方气味相投方才相亲。这种从气味入手来成人之美的心思,实在令人叫绝。
  济南西部的老城区是槐荫区。明代时,这里就有南大槐树庄、中大槐树庄、北大槐树庄等地名。那时候洋槐还没有进入中国,“笨槐”和垂杨是这座城市的当家树。泉城柳树多,槐树也多,地名中有柳树和槐树的更不少。泉池边多栽柳,老街上多植槐。一柳一槐,一柔一刚,勾勒出老城的风景线。不过,从几个槐树庄演变成一个“槐”字当头的城区来看,槐树好像比柳树更高一头似的。槐树荫人,槐花医病。国槐的花蕾称为“槐米”,可以入药,归肝、大肠经,有凉血止血、清肝泻火的功效。唐代诗人岑参诗中的“六月槐花飞,忽思莼菜羹”,说的就是国槐花。洋槐花的香气比国槐花浓郁得多。洋槐原产美洲,经欧洲传到中土,在华夏大地扎下根来。如同外来的佛家文化后来融入中国传统文化一样,洋槐花盛开的香气与这里原有的芬芳融为一体,使得人们渐渐忘记了她的出身,将她误会为“笨槐”。可叹时光荏苒,洋槐已不洋,“笨槐”原不笨。
  梁实秋先生散文《树》中有这样一段话:“北平的人家差不多家家都有几棵相当大的树。前院一棵大槐树是很平常的,槐荫满庭,槐影临窗,到了六七月间槐花满树,使得家像一个家……”
  一座城市不也这样?夏日里,数不清的老槐撑开巨伞,将人们拢在一片绿叶葳蕤的阴凉地里,听着蝉鸣,闻着槐香。这就是我心目中像家一样的城市。在山东一些地方的方言里,“清凉”与“清醒”常常一个意思。一个人,无论钱赚得再多,官做得多大,做人总是清凉一些好。当一时不那么清凉时,坐在槐荫下,来上一碗槐花汤,应是个不坏的选择。
  归去来兮,我的槐香;归去来兮,泉城的老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