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 苏珊娜·萨克尔 著 王艺 译
是时候了,令人忧心的一天终于来临。我本以为,这在我身上不会发生,而现在,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我正站在一家规模超大的美式玩具屋内,面前是齐屋顶高的放满塑胶玩具的货架,以及一个正在愤怒地跺脚的四岁孩子。
“人家都有芭比娃娃,我为什么不能有!?”
我的目光在一双双恼人的“眼睛”、放射着粉红光芒的“身体”以及货架之间游移。它们坐在那里,珠光宝气,了无生气地笑着,天蓝色的眼睛看起来空虚迟钝。我身上不禁沁出些汗水。
“不如买个婴儿玩偶吧,看,它还能吐唾沫,还能嘘嘘!”
“我——就——要——芭——比!!!”
怎样才能使我的女儿明白,从教育学角度出发,让她接触这种过分漂亮的金发美人,这种传说中的存在,是极为不明智的呢?毕竟,两年之后,芭比诞生就要满四十周年了。可她却一直保持二十岁的模样,这可并不现实。另外,她是个拥有完美身材,无瑕皮肤,波浪卷发和令人羡慕的长腿的金发女郎。设计她的一定是个男人。她看起来是个十足的尤物,我敢打赌,如果她此刻“活生生”地站在我身旁,这座购物中心内的所有男人都会嘴角流着口水,向我的方向纷至沓来。这一幕简直就是色迷迷的肯(玩具商为芭比设定的男友)围着露出诱人微笑的芭比团团转的现实翻版。事实上,货架的一些地方不时能发现几个肯,虽然有些隐蔽——因为芭比被设定为独立女性,她的世界里并没有什么男人。她看起来很满足,满足于炫目的豪华别墅,私人泳池,马匹,轿车,游艇,以及数量庞大的时装。而肯似乎喜欢穿紧身打底裤,泳衣,如有必要,还会穿缀满金属片的各式礼服,用于不同节日。我不禁自问,芭比究竟会带来何种社会影响呢?看起来没有任何工作,尽管她似乎能为教师或兽医这样的正经职业而屈尊。就算如此,也不该买得起一艘游艇。大概她被某位垂暮的富翁相中,而只需等待他一命呜呼,不过这没有详细说明。说不定她会靠做模特,甚至出卖色相来赚钱——这倒是很合适,虽然我并未从她的热辣内衣,高腰皮靴和马鞭这类东西里发现什么证据。她肯定会为此而在床笫之间伪装欢愉。唉,这对她不是问题。她根本不会遇到任何问题,随后她可以和任何小子结婚,丝毫不顾虑因此造成的种种纠纷。迄今我还没在市面上见过失业芭比、吸毒芭比或自杀芭比,她只在上流社会翩翩起舞,像一般人积聚饮料瓶那样收集奢侈品。等等——我的目光停在了一个金发的“婴儿芭比”身上。看吧,一个小小的私生子!我心中别有一番滋味——这就是人们为过家家的孩子们提供的玩具。我悄悄地移近这个小号的塑料东西。没错,它看起来的确像肯的女儿,有着一致的嘴部线条。哦,不——在一个玻璃柜里我还发现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戴耳环的肯”(戴耳环是男同性恋的标志之一)。这实在是……在我眼里这位肩膀宽阔的美男仿佛正扭着他的橡胶胯骨尖着嗓子引吭高歌。
“妈——妈!!!”
某双小脚丫踏得更重了,这意味着我将体验到到一场中等规模的自然灾害,如果不立即作出抉择的话。并且,要选“正确的”那项。
为何这种进退维谷来得如此之快呢。按教育学来说,正常的四岁女孩应该玩乐高积木,在画布上涂鸦,或成小时地看《苏西与斯特罗》(又名《小姐与流氓》,迪士尼以两只小狗为主角的经典动画)。难道我从此埋下了为女儿留太长头发而不停争吵的种子,要不时纠正那种虚假的、粉饰太平的美国式世界观?在不久的将来,我的孩子会不会贪食或成为一个购物狂呢?
“瞎想。”我安慰自己。小孩子也许只会拿这样的玩偶做……此时芭比优雅地滑落到我们的购物车里,耳边吵闹不再,安静和谐。
小孩子也许只会拿这样的玩偶作实验而已,来试验关节能否转动180度,试验这精美的头发能否剪下,将它扭曲,折腾,剥开,冷冻,切断,最后丢在一边——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与兴高采烈的女儿走向了收银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