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海燕
最近一段时间,颇被一个问题困扰,那就是要不要做个“愤中”。
先来解释一下“愤中”这个词,当然是相对于“愤青”来说的,简单地说,就是要不要做一个对很多事情相当生气的“愤怒中年”。
说实话,这个纠结对我来说有点可笑,毕竟,我连“愤青”也没当过,虽然青春期有点小忧郁、小叛逆,基本还是按照主流价值观成长起来的一个“五好”青年,这会儿人到中年,突然愤怒起来,搞不好“愤中”没当上,还要被年轻人笑更年期提前了。
我的女友阿梅说:“很多时候,中年人就连爱情也是十分不体面的,因为有太多的算计。”确实如此,理想的中年,应该是宽容、淡定、理智的,不再适合有太多的激情,太多的愤怒,太多的跌宕起伏。有人曾说过,如果一个人年轻时不是左派,你有理由怀疑他的良心；如果一个人中年时还是左派,你有理由怀疑他的智慧。想想也是,热血青春,激情似火,大概可以点燃很多东西,所以革命总是年轻人的事业。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还激情似火,万一老房子失火,让一家大小跟着居无定所,至少是不负责任的。所以就算年轻时曾是革命派,人到中年也该变成改良派了。中年人也不适合摔跤,不像年轻人身手敏捷,就地一个前滚翻,有的是时间、体力姿态优美地再站起来。中年人一跤摔下去,碍着发福的身形和僵硬的关节,一定跌得特别难看,说不定半天爬不起来,特别适合围观,更是双料的羞辱。况且身为家庭支柱,如果因为自己的一跤,累得家人也跟着踉跄,更不合适。
为着这个理由,中年人最好的角色也许应该是个“个人主义者”,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而不该为很多遥不可及的事情生气,以至理应不惑的年纪,突然变异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愤中”。
可是,有的时候,有的事情,真让人忍不住。比如当你听到人人都在遣责“冷漠麻木”的路人不去救助小悦悦,却没人问一句,本该负着监护责任的父母干什么去了?你不由得很生气,和路人的道德相比,父母的责任是更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分不出轻重；再比如,当你听到几十个孩子挤着一辆几万元的校车,更多的孩子连这样的破车也没机会坐,因为财政拿不出那么多钱。而财政又有钱买一辆又一辆几十万元的公车,里面只坐着一个领导的时候,你不由得很生气,为什么人民的权,人民的钱,却总放在少数人的手里,让他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还有很多这样的时候,当你吃着地沟油的时候,当你听说因强拆撤职的官员又再度出山的时候,当你眼睁睁看着因为交不上钱医生又把患者刚缝上的伤口拆开的时候,不由得人不怒向胆边生。
我当然知道,做个面红耳赤、声嘶力竭的“愤中”实在是有失体面,因为时光在作用于人的身体时,理应也作用于人的头脑,使人能够理性而优雅地老去。可是,原谅我暂时不能,尤其当人和事都远离了常态、常识与应有的逻辑时,如果还选择做个“沉默的大多数”,那么,结局只能如鲁迅先生所言,不在这震耳欲聋的沉默中爆发,就在这震耳欲聋的沉默中死亡。
当然,你可以选择做沉默的大多数,也可以选择只是做个姿势完美、态度娴雅的抱臂旁观者。问题是,这个旁观者,你可以做多久?在沉默中,你能挺多久?你可以不关心校车,你的孩子你自己送；你可以不关心地沟油,你有钱买有机食品、周末去乡下农场自种自收……你可以为自己做很多,但你不能脱离这个星球,你不能不吸充满了悬浮颗粒的空气,不能不喝可能在千里之外被铬渣污染的水,不能不享受那些权力毫无限制的公仆为你提供的服务。
孔融之子八九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趁着还有机会生气,也只好不惮于做个恶形恶状的“愤中”了,如果我们的出离愤怒、头破血流,对于改善我们生存的这个社会还有一点点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