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海燕
“来,让我们谈谈人生!”这句话一度曾是用来揶揄无聊的文学青年的切口。谁让当年的文学青年自己不争气呢,读了两本风花雪月的书就想充情圣,用这样无趣的借口搭讪美女。文科生谈人生,不知怎地,总让人觉得是百无一用只尚清谈。理科生偶尔也谈人生,但有趣得多。比如我的一位女友,学化学出身,做实验练出的好手段除了助她做一手好西点,剩下的尚可用来帮我调侃人生。因为拙于应对、不善与人打交道,一些事情难免要比旁人多费许多笨功夫,心下时常自卑、自责,女友总能适时指出,你不过性状稳定,不易与人化合。你知道黄金为什么是贵金属吗?就因为它不与其他物质化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听说自己居然还有贵金属的优点,于是立刻觉得这化学人生还是很有意思的。
因为女友的缘故,我也颇留心了一点化学人生。比如金属“镓”与铝长得极似,但镓的溶点低得多,29℃就熔化了。如果用镓做一把咖啡勺,请女友喝恰到好处的65℃浓咖啡,看着她因为咖啡勺熔掉而张大了嘴巴,然后顺便告诉她,镓与铝虽然长得像,却完全有不同的命运,所以以貌取任何东西都是不对的。还有,好汉莫提当年勇,铝刚刚被提炼出来的时候,极其珍贵,只有皇室才拥有铝制品。皇帝为了专美,甚至杀掉了发现铝的科学家。如果皇帝陛下知道将来有一天这世界会充斥着铝及铝合金制品,会做何感想?想来,这样的故事,一定比与她谈人生叫她印象深刻。
可是,人生哪里经得起这样谈来谈去呢,不知多少人这样叹息过呢:怎么才一下子,就半辈子了呢?
如果人生不可以用来谈?那么可以用来做什么?又有学物理的朋友告诉我,人生是用来计算的。
她这样劝她因为辛苦不想再学钢琴的小外甥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但每个人人生的容积是不一样的。一个人的寿命决定了人生的长度,一个人的经历与活动范围决定了人生的宽度,一个人对现实之外世界的感悟与欣赏能力,决定了人生的厚度。这三者相乘,就得到了人生的容积。你看,你学钢琴,就掌握了音乐语言,可以鉴别音乐世界的美丑、领悟到音乐世界创造出来的喜怒哀乐,与不懂音乐的人相比,你人生的容积就远远超过他了,你是一个比他更丰富的人了。同样,其他的艺术欣赏与训练,都可以丰富你的人生,提高你人生的容积,但没有一样收获不需要付出代价。
忘了追问这样的计算是否让小朋友继续艰苦地练琴,但我真欣赏这样别致的计算人生方法。见过太多的计算,只有斤斤计较罢了,只能称作算计,根本称不上有质量的计算。就人生而言,算计太戚戚于得失了,计算却是想知道可能会有何样的结果,其间的差别,在天壤之间了。
这样的计算,很容易会让人误以为人生的容积一定是越大越好。其实也未必,如果充满了苦难、伤害、愤怒之类不够美好的东西,再拥有太大的容积,这样的人生该叫人多么不堪重荷?所以我情愿续貂,再来计算计算人生的容积率。
人生的容积够大,最妙在于可以稀释痛苦和不快,设若人生的痛苦是一勺盐,溶于一杯水、溶于一缸水或者溶于一湖水,滋味自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一味增加人生的容积,喜悦、惊奇、兴奋诸如此类美妙的感觉是否也会因此稀释?这可真是个难题。
此时,懂得计算和控制人生的容积率,想必有些益处。建筑上的容积率人人都晓得了,太小了开发商没钱赚,太大了住户不舒服,总是维持在一个相对合理、双方都可以接受的程度为宜,这个数值,大体是建筑容积率的点。人生的容积率也有这样一个平衡点吗?太低的苍白、太高的纷乱?也许,一个人只有一种人生,各有各的容积率,我并未有机会体会过多种人生,并没有太多的发言权。依常理约略可以知道,也许调节人生的容积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改变长、宽、高中的任何一个数据都是大工程。改变容积率相对容易得多,这就像主妇持家,换屋不易,若添置或扫除些许的家什物件就容易得多。
改变人生的容积率,善忘是法宝之一,及时清空和删除人生的垃圾,容积率下降,幸福感上升；法宝之二是善感,一朵花香、一个微笑都值得珍藏,在不经意间转赠出去,却发现自己并不曾失去,原来它们自动拷贝了。
做有趣的人,做有意义的事,这样的人生,容积和容积率算出来必定都是吉祥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