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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的时光

  • 日期:20200327
  • 作者:李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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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坚持从女儿家回到湖畔老屋。

    无论女儿、女婿如何开导,我也决不松口。妻子站在旁边不敢多劝,她晓得我的心思。她是有性子的女人,但这次她也受够了。 疫情让我隔离在城里女儿家,即便手术复查时间都过了很多天,也不轻言再去医院。小区管制稍微松动,人可以出来了,我即提出回老家养病。

    这样,在经历一场大手术后,尚待复原的我,终于经过一番执拗,又多了一处养病喝茶的地方。回到家,拾掇干净宽大的茶案,那些曾经熟悉而又热闹过的茶具,似乎都在向我述说离别的故事。妻子开始收拾屋子。从向院领导请假看病至今,有两个多月没有来过,屋子里依然显得干净,只是阳台上,当天即又挂上我带回的棉衣厚裤,显得还是杂乱不堪。久违的阳光,在几乎整个春节期间,都没有在城市里出现,而在我回到家乡后,除下了半天雨,又有半天阴晴不定,这十多天,都是令人心情舒畅的阳光普照。斑驳的光线,隔着窗子落在阳台上,或者停留在洗干净的衣物上,让我有晒太阳的冲动。

    坐在茶案前,却不能轻易喝茶。不是不能喝,而是身体没有复原,又是头部手术,医生嘱咐不能喝浓茶。 我的诸般功夫茶具,没有了用武之地。端着一个大号水杯,我枯坐在茶案前,与应该舒缓雅致的场景,多少显得不合时宜。医生还叮嘱我,要放下工作,不作细密的思考,那样会伤脑筋。要来回走动一下,最好晒晒太阳。我现在还来不及想法官生涯中的过往,是否还要继续面对各种形态的复杂案件。这是个机会,枯坐并不能养病,使我终于有了收拾阳台的托辞。妻子也乐意我寻个安静地方,疗伤或者休养生息。于是,同意我简单地收拾一下阳台。

    到医院检查前,我是学喝功夫茶的。在朋友的门店里,我第一次接触到冲泡铁观音。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年来,陆续购买了不少茶具,包括木质茶台、茶桌和茶案。又发展到淘得不少小茶具,白瓷、黑陶、紫砂,各类会说话的茶盅、 茶杯和茶碗,以及播放古琴声音的盒子和精巧的小焚香炉。 几乎喝茶的用具,好孬不说,大概物以类集,比较齐全。这些曾经的文人喜爱,都跟着我生活的短暂离断,而在案上顿然失色。

    我拖着虚弱病体,开始打扫阳台,拒绝妻子帮忙,任性而又略显决绝。我把干枯在盆里的花草,重新浇水,剔除老叶,甚至连根拔起。二十三盆多肉植物,似乎重又焕发了生机,被我安置在阳台东侧。又打扫了阳台西侧的杂物。搬来一个木质小凳子,上面放一个从孔子出生地淘来的尼山砚台,砚面呈鳝鱼黄色,是尼山砚里较好的品种,今天被我拿来作为茶台,实在愧对孔老夫子。但喝茶也是雅事之一种,又能给我疗痛治伤,想来他老人家不会责备于我。又找到一个塑料凳,放一片从湖里独山岛上捡来的薄石,像躺在眼前的风帆。这样就安置好了,可以坐在椅上,看景喝水,接受太阳的爱抚,不再管人世间生死几何。女儿在视频里,看到我如此折腾,即刻给我邮购了一个小茶桌。是玻璃面儿,仿藤皮绑制腿儿的那种,比我的茶案简陋多了。但这份孝心,我是懂的。

    于是,通往阳台的小门,曾经父亲晒太阳的地方,现在成了我休憩的处所。我似乎能够感受到父亲昔年的衰老过程,如同下午的阳光,正在明亮的窗子上,逐渐暗淡下来。但是,我还是看到了别样的风情。略显逼仄的空间里,自己种植的多肉植物,三面环绕着小茶桌,我躺在藤椅上,可以安心看窗外的蓝天和白云,看眼前的植物。还偶尔可以看到飞翔的鸟儿,是以一种怎样姿态,迅速经过我的窗前。

    抬眼看,东面的三楼上,对外安放了一个晾衣铁架,正好给累了的鸟儿歇脚。有一只灰色鸽子,一个长尾巴黑色喜鹊,时常你来我往,驻足其上。有时,这户人家在上面挂了衣物,我的眼里,怎么也找不到鸟影。今天,这架子上,放了一具冬天穿过的杏色羊毛长大衣,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在风里飘来荡去。还有一只红色毛巾,转眼功夫,被调皮的风,戏耍的不知去向。两只奔波觅食的鸟,今天是不敢来了,它们怕那个游荡的没有生命的玩偶。而这玩偶,终究不如鸟有耐心,未到晚上,就被主人收回屋里。如果伸长脖子,还能看到楼前平台上,有两只胖花猫,在春天的正午时光里,伸长躯体酣睡。它们会不时抓挠一下,而被抓过的空气中,仅有兴致很高的春风。于是,猫们开始叫起来,仅那么一声,懒洋洋的。我过去听到的,那些晚间此起彼伏的浪荡猫语,还要等一段时间。

    阳台上,因为养病原因,被拉长的时光,是我不曾有过的人生经历。是将情绪完全放松下来,是把身体深埋下去,是在一个不知名的狭窄空间里,将过往脑细胞短暂迷失,将精神莫名懈怠下来。是愈合,也是另外一种体验的新生活。

    就像目前还在经历的疫情。在诸般受难经历过后,所有痛苦与眼泪,都将藏在记忆深处。

    如今,我每天都要花去大把珍贵时间。像参加过抗战的老父亲一样,坦然地坐在阳台上。

    被眼前生机昂然的春天,陶醉了。

    □李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