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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一粒粮食

2019-04-22 作者: 路来森 来源: 农村大众报
  路来森

  人,是无论如何住不进一粒粮食的;但人的心,可以住进一粒粮食中。
  一颗心,住进了一粒粮食中,一个人,就多了一份对一粒粮食的理解,就愈加懂得对一粒粮食充满感恩。
  大集体时期,我的祖母年事已高,不能下田劳作,但每到麦收,或者秋收时节,她都会肩挂一条布袋,手端一只木瓢,到处捡拾粮食。那时候,装载庄稼的大车,常常是停留在田头装卸,所以,就总会落下一些粮食粒。我的祖母,就坐在田头,一蹲,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挪来挪去地在那儿捡拾粮食。积少成多,一上午下来,即能捡拾半布袋的粮食。
  她常常叹息道:“种庄稼不容易,不能祸害一粒粮食啊。”
  我的父亲在世时,饭桌上,是不允许我们丢掉一颗饭粒的。看到谁的饭碗中,存有没吃完的饭粒,就一定逼我们吃尽;若然饭粒一不小心丢在饭桌上,他则会一粒粒地收起,纵使自己不吃,也会留下喂养家畜。
  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是:“要懂得庄稼人的难处啊!”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这样的诗句,对于诗人来说,或许,还存在着某些浪漫的情味;但对于庄稼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却是入心入骨的,却是情深义重的。
  他们知道,一粒粮食,也是有着自己的生命四季的:冬日储存,春日萌发,夏日生长,秋季收获。所以,成就一粒粮食,不易。
  透过一粒粮食,他们,能看到一些生命的风景和生活的细节的。
  那个春天里,一位农人将一粒粮食,作为种子播进土地里时,田头的一株桃花正开着;一个小孩,撒欢般地放飞着一只风筝,满田野里跑;土地上,吹过煦暖的风……一粒粮食种下了,那位农人,就种下了一份希望。春天,是种植希望的时节。
  夏季里,一粒粮食长成了一棵庄稼;许多粒粮食,就成就了大片的庄稼。一位老人,在庄稼地里锄地,脖颈上系一条白毛巾。一边锄地,一边擦着额头上淌下的汗水。吧嗒吧嗒的汗滴声,敲击着老人的筋骨,生发出生生的痛。累了,就停下来,在田头休息一下。抽一袋旱烟,一边抽,一边看着身边的庄稼地。看着庄稼上,掠过的风;看着一只蝴蝶,栖落在庄稼的叶片上;看着天空,飘过的一片片云……于是,他笑了;他用淳朴的笑,拂走了一身的疲劳。
  土地荒芜了,一些农妇,会在土地中薅草;哧啦哧啦的薅草声,一棵庄稼,听得明明白白;它知道,这样的劳作,都是为了那一棵棵庄稼。
  待到秋收时候,一粒粮食,就变成了很多粒粮食,就变成了一堆堆的粮食;可是,农人们会永远记住最初的那“一粒”粮食,那一粒粒粮食。
  每一粒粮食,其实,都是一面镜子。能照见农人的劳作和汗水,能照见农人的疲惫和痛苦,能照见他们累弯了的脊骨和沟壑布满的额头;更能照见,他们劳作后的喜悦,丰收后的幸福,和对一粒粮食充满感恩的谦卑。
  一粒粮食,似乎微不足道;但对一粒粮食的态度,却是彰显了一个人,对于“劳动”的态度,对于劳动者的态度。故而,一粒粮食里,能让人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能看到世态人情。
  所以说,每一个人,都应当住进一粒粮食;住进一粒粮食,你就不仅仅懂得粮食,感恩粮食;你还会懂得,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