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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吆喝一嗓子

2019-11-08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他山之石
□ 卢海娟

  尘世间,多的是衣食住行种种小事,服务于这些小事的,便是做小买卖的人。
  在乡下,最常见的是卖豆腐的,总是接近午时,清亮亮地吆喝一嗓子:“豆——腐——”买豆腐的相继从门或窗子看出去,陆续端了大碗钵子围住豆腐担子,东家一小块,西家一大块,卖豆腐的乐呵呵打点老主顾,抽空还不忘吆喝一嗓子,好在这吆喝虽然洪亮,却并不刺耳。
  这些做豆腐的,往往做了大半辈子,豆腐的味道,就是乡村的味道,那一声吆喝,便是听不够的乡音。
  卖豆腐的、卖菜的、卖麻花的、卖冰棍的……每一种叫卖声都抑扬顿挫各具特色,都让人莫名兴奋起来,想出去看看,想买一点,想尝一尝。
  而且,这些叫卖的人总是在特定的时间出现,他们也是乡村的时钟,妈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卖豆腐的都来了,该做晌饭了。哪一天,倘若卖豆腐的叫声响得晚了些,必然会被村民念叨几遍,还要接受买豆腐的人的问询呢。
  卖豆腐的也好,卖麻花的也罢,卖家的吆喝声,有的洪亮悠长,有点懒洋洋;有的含糊短促,有点羞答答。好在差别只在头几次,买卖做成,村民们就记住了这种吆喝,认可了这种吆喝,吆喝的招牌一亮出来,需要者自会聚上前来。
  忽然有一天,乡村响起了高亢却奇怪的声音——有人带来了扩音器,原本肉嘟嘟的吆喝声一下子充满了金属的质感,以至于最先围到担子前的顾客不得不止了步,捂住耳朵皱了眉头,这回连连吆喝的是顾客:快别喊了,快别喊了,耳朵都给你震聋了。
  卖豆腐的安置好了他的科学产品,也不见他擦手,便打开了豆腐包。买豆腐的欲言又止,明显有些嫌弃,耷拉了眼角撇了嘴,这豆腐仿佛也变了味。
  从前,割了豆腐还要唠一会儿,现在,割好豆腐赶紧跑,就怕卖豆腐的举起大喇叭,那一声吆喝,耳根子都震麻了。
  从前,嗓子发出的声音能听出男女来,能听出张三李四来,如今,扩音器的声音都一个样,乡下人的时钟一下子乱了套。妈听见吆喝,说怎么这么快就晌午了,我一看,才巳初,出门细看吆喝的是啥,原来是收破烂的。
  确实,有了高音大喇叭,各种叫卖声反倒混成一色,听是听不懂了,只好出门细看。
  这是科学技术的世界,人们亲力亲为的事,终究要被机器所代替。
  日复一日,大家逐渐习惯了来自金属的吆喝,那些娇气的耳朵,也不会因为尖厉的杂音而酸麻了。生活越来越好,所有挑着担子卖的东西,都在超市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吆喝是不需要了,发自肺腑的吆喝和扩音器的吆喝都已经被淘汰,只是,竞争越来越强烈,卖货的需要推销,需要做广告。
  还是要用扩音器,这回不是对着大喇叭吆喝,是磁带播放:写好推销语广告词,声情并茂歇斯底里地喊出来,刻录成磁带,可以用大喇叭反复播放。通常的开场白是,亏本大甩卖啊,最后三天,最后三天,抢到就是赚到,快来买吧,快来买吧……买得越多省得越多,绝对便宜,绝对实惠,绝对物超所值……
  好像一切都在大减价:卖鞋的、卖衣服的、卖家具的、卖金银首饰的……现代人嘴皮子溜着呢,不像乡下的买卖人,几十年喊同一个词儿,一个调调喊一辈子,一辈子卖豆腐——楼下有个小贩,开了电动车卖水果,前两天卖草莓,循环往复放的是,九九草莓了,老甜老甜了,快来买吧,大伙快来买吧,不买就没了。那声音像老和尚念经,我是听了好几天才听明白这一套说辞的,自然,他的车前也少有人问津,于是他改卖油桃,改卖苹果,再改卖李子……磨磨叨叨的广告词让人听了恨不得擂他一拳,有一天我去他的车前,问他,你卖水果的,怎么一天换一个样?
  他愁眉苦脸地说,生意不好做呢,我干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到底哪种水果好卖。
  存了投机取巧见缝插针的心,急功近利,总想挣快钱,这浮躁的买卖人,又怎能挣下足以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钱?
  想要卖东西,能不能好好吆喝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