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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云遮月” 我自独芬芳

——悼单田芳

2018-09-13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逄春阶
  我是被他的嘶哑嗓音迷住的,那嗓音,乍一听,味儿怪。有时像破锣在敲,有时像被门扇挤住的风,有时像干豆荚的爆裂,可细细品味,枯涩,沧桑,意味深长。他叫单田芳。最早听的,是《隋唐演义》。秦琼、单雄信、张公瑾、尉迟恭、罗成、大肚子天王史大奈……一个个夸张变形的好汉呼之欲出。靠一张嘴,就把人物塑造得栩栩如生,单田芳了得!三十多年前,听完一回书,我走路也便昂首阔步,沾染了一股英雄气。
  单田芳那嗓子,行话叫“云遮月”。啥叫云遮月?就好像明月叫云彩给遮上了,形容声音嘶哑,不透亮。或者说,还有点儿声,但不亮了。单田芳嗓子跟刘兰芳没法比,刘兰芳的嗓子,那叫亮,她不是云遮月,是天无纤云,是清脆高亢。
  靠嘴吃饭的,嗓子坏了,这不要命吗!其实单田芳年轻时嗓音嘹亮,但在动乱年代受迫害,一股火撞上来,牙也没了,嗓子也坏了。做了三次手术后,嗓子还是嘶哑了。一张口,是满口假牙,外加沙哑嗓子,怎么可能再去说评书呢。但他不服输,一直痴迷温书练习说书,终于,云遮的月亮钻出了一丝光,他把缺点锤炼成特点,锤炼成了优点,锤炼成了闪光点,锤炼成了独特的“单式风格”。
  我同意评论家孙郁对单田芳的评价,“通俗而不庸俗,广博而不浅薄,有时苍凉悲苦,但善意绵绵,如日光流泻”。我再添两句,听单田芳的评书,“如溪水遇石,浪花飞溅;如雪落枯草,根下窸窣”。单田芳的“话外音”,隐约透出勃勃的扎根力,不漂、不浮。
  说别人,其实是说自己,说自己的感受。英雄、枭雄、恶魔,都是人,都吃五谷杂粮,都有七情六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单田芳倾注的是自己的生命。比如说到秦琼落难,单田芳只四个字:“难哪、难哪”,欲哭无泪,但撕心裂肺。单田芳曾说,“一辈子想来,人间的苦,我几乎都受过,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过。回过头来,我觉得挺光荣、挺自豪,就因为我受过那么多苦,我从那里锻炼过来的,我不娇气。”单田芳说的书,味道就在这里,有自己心血在里面,把自己的坎坷体验传递到塑造的人物身上,也就能引发听众的共鸣。谁无坎坷?谁能一路坦途?单田芳一句“书说简短”,就把听众拉进一个遥远的世界里,千军万马任你调遣。这样的审美体验,过瘾哪!
  天将降大任于单田芳。18年前,他罹患胃癌接受治疗,手术后,胃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三个月,单田芳就跑到电视台录制节目。此后十几年,他继续创作并录制了后续的20余部电视和广播评书作品。这些作品,大多数为经过重新创作和修改的新式评书,如《贺龙传奇》《血色特工》等红色经典系列评书。他根本不把这重病当回事,就像他常在书里说的一句话:心宽不怕房屋窄。
  一个人,没有灯光、布景、道具,只靠一张嘴,上下嘴唇一碰,就碰出火花来,把千千万万人给牢牢拴住。太难了!单田芳的创作经历告诉世人,难也不难:把所有的磨难都当成修炼,修炼出智慧,修炼出精神,修炼出境界。
  凭着“云遮月”,我自独芬芳。字字皆留心,句句不走神。独特声音依旧在,单田芳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