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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与一场大雪相遇

2018-01-26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王德亭
  今冬两次下雪,老天却没有好好把握住,没有下起来,或者说没成气候,而我盼雪的心情却是一样的迫切。一次是在上月的中旬,那天正好是星期五,窗外飘起了雪花,让同事们惊喜不已,凭窗赏雪。单位院内,南墙根下有几棵法桐——参天的大树,叶子特别留恋光景,干枯在树枝上不肯叶落归根,要落上一个冬天。反而这身失色的衣裳,更能衬托出雪的倩影和身姿。雪落无痕,来不及落地就消失了,或者说大地还没有做好接受它的准备。
  吃过午饭,我在轻盈的雪花中开始了一场寻找。雪在空中飞舞,虽有点模糊,却不是虚空。马路上,人行道上,行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点喜气,几十年前人们为雪天出行的愁苦在今天人们的脸上找不见了。
  出门,过马路是一个公园——人们叫做“绿色长廊”的,我在这个长廊里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又像是信心满满,我是在寻找什么。可是,没有比失望让人更为失望的了。也许,雪的来临有些突然,大地过度的热情使雪受不了。雪如春梦,落地无痕。
  工夫总不会白费,我还是在一个公园里发现了奇迹。那是一个偏僻的公园,风雪中,这里阒无人迹。凉亭边有一个人工湖,湖上结了冰,淡淡的雪痕使我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湖水以冰冷的一颗心,接受了雪的亲吻和拥抱。
  第二场雪是在一个周日来临的,天上的云很愁惨,阴得能拧出水来。我去楼下的超市买馒头,室内有些暗,是谁喊了一声,我看到雪了,一朵雪花。我从门口看出去,什么也没有。室外,有个人对一个孩子说:“雪。”伸出手去抓。张开五指,手里是空的。我眼里什么也没有。也许,看到雪花也是一种缘分,也要靠运气。
  下午可是看到了,雪在窗外,忙忙碌碌,像飞来飞去的蜜蜂,发出嘤嘤嗡嗡的声音——雪怎么会发出蜜蜂的声音呢?一定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雪明明是以她的静,以她的白,给我们一个惊喜的呀。雪的梦,了无痕迹。
  是田间的小路,给了我她的轮廓。天将黑尽的时候,我到小路上透透风,路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不很匀,有的地方还裸露着路面。
  这场雪仍不成气候。它没有“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气势,“没有下下雪来,却下下冷来了。”这句朴实的话,带着人们散佚的失望,又带着必须接受的现实。
  记忆中,我小的时候雪特别大,特别多。那时候的大雪,带给我们的可不是什么诗情画意,而是出行的不便,寒冷的胁迫。下了大雪,麦田被大雪覆盖,麦子会在雪野上探出几个叶尖,叶子好像从开水里蘸过,墨绿墨绿的。那时候好像没有“冬闲”的说法,生产队里总有活儿干,人们会集中起来“会战”,在红旗飘飘的工地上整大寨田。只有下了大雪,乡亲们才可以歇下来喘口气。常常,人们围在火炉旁,听人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地“讲古”,讲得特别来劲时,人们会说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中间还知道五百年”。这讲古的人,人们会喊他“知古的二大爷”。窗外的雪依然飞舞,缺少食物的麻雀,会紧紧拘在窗棂上,“咚咚”地啄食窗棂与窗户纸上干的浆糊。那时候,一场雪会下上几天、十几天,屋坡,墙头,柴垛,树梢,全是一片洁白和臃肿。一场雪后,往往十几天出不来道,屋檐下,柴垛上,锋利的冰锥,坚强地指向大地。冰锥有时落到地上,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时候,人们对大雪好像没有多少埋怨,这大雪就是人间的主人。它不见,只是出了几天远门;它漫天飞舞,是从远方回来了。那时候的冬天,吃菜单调,没有温室大棚的供给,北方冬天里的主菜就是窖藏的大白菜,再就是咸菜瓮里的咸菜——腌下的芹菜根、白菜叶、胡萝卜等,经过霜冻后,切碎倒上点酱油香油,吃起来很香脆。那时候的吃食,像我们北方的季节一样四季分明,不像今天这样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日子反过得有点混沌,有点寡淡了。
  雪盼不来,只好到文学世界里去找。无论是施耐庵笔下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还是罗贯中笔下的刘关张三兄弟雪中访贤,虽然两场大雪给人不一样的场景,不一样的心情,但那纷纷扬扬的大雪,却是一样的大气磅礴。“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与其说这是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的心情,莫如说是罗贯中的一种境界。
  在一个干燥的冬天里,人们的心地已经像田野那样干涸了,它们像匍匐在田野里的麦苗一样,急需要雪的滋润。雪要铺天盖地,透地透心。
  我们在盼望中,期待一个奇迹的发生,期待一场雪的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