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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手记

2017-12-08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冬日天短,上山看落日要赶早。
  仿佛一整天光线的游戏全都集中在那会儿,天空的颜色每分每秒地变幻,湖蓝,加少许紫色,根据变化又加了白粉,然后,中黄少,赭石少,逐渐增加淡黄,我在心里挥着画笔默默涂抹,跟随着最好的老师。
  夕阳总是尽量低调,透过没有叶子的树枝散落在山路上,在那树下的暗影中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那一刻,心里会生出安静。白昼喧哗带来的精神缺氧,总算缓解了。
  看落日总会想起他。一天之内看44次落日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是住在小行星上的小王子,每一天,只需要将椅子移几步,就可以多看一次落日,有一天,他看了44次落日。
  虽然他说:“一个人忧伤的时候,就会去看落日。”但我猜想,那个时候,他的内心一定也是平静的。
  然而世界总是喧闹的。我们无法逃到更深的山里去,也不能像小王子那样,我们的地球上,每天只可以看到一次落日。
  唯一的办法是闹中取静。
  女朋友爱上瑜伽,说每天于昏沉惘然之际,十分钟冥想可使头脑清明,也能在一呼一吸之间观照时间的流淌。
  静是要经过锻炼的,古人叫作“习静”。冥想就是“习静”的一种方式。
  静坐也是“习静”。作家汪曾祺先生家有一对旧沙发,有几十年了。他每天早上泡一杯茶,点一支烟,坐在沙发里,坐一个多小时。虽是犹然独坐,然而浮想联翩。一些故人往事,一些声音、一些颜色、一些语言、一些细节,会逐渐在他的眼前清晰起来,生动起来。这样连续坐几个早晨,想得成熟了,就能落笔写出一点东西。
  而我喜欢的几个作家,梭罗,黑塞,比尔波特,都是“习静”功夫了得,他们的写作路数,或如汪曾祺所说:“唯静,才能观照万物,对于人间生活充满盎然的兴致。”惟其心静,方能流深,才能关照和悲悯万物。
  在村上春树的长跑随笔里他写到,“希望一人独处的念头,始终不变地存于心中。所以一天跑一个小时,来确保只属于自己的沉默的时间,对我的精神健康来说,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功课。至少在跑步时不需要交谈,说话,只需眺望风光,凝视自己便可。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贵时刻。”
  而我的同事逄春阶,每次出差都会提前两三个小时到车站,他说难得有这一段时光,不用去想其他,可以安静下来读书,这是他的“习静”方式。
  想象着他,在人流川息的车站,人来人往中,寻一角落,静静打开一本《加缪随笔》或《青春与感伤——创造社与主情文学文献史料辑》,世人皆嚷我独静,沉浸在字里行间,下了车就直奔采访地,实力被安静的底色衬托,是不是很酷?
  中国人历来觉得“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心浮气躁,终难成事。特别是这个年代,每天接触到的信息碎片,雪花一样扑面涌来,如果少一点“习静”的功夫,内心就会沦为廉价资讯垃圾场,就会随波逐流,就会无所适从。
  幸好我们有秘笈——功夫的世界里,唯快不破;喧闹的世界里,习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