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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人

2017-11-17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倪凯源
  深秋的黄昏来得特别有味道。街道旁的五角枫显现出渐变的颜色,绿意与红艳由黄调和,地上是铺的厚厚的黄叶。
  他慢慢地从屋中拖出东西来。这时候的时令令他不得不一次比一次早地准备。墙上的时钟静静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整个白天积攒下的热量和那颗炽热的火球,将他们投入炉灶,架上锅子,慢慢地等待。
  白色的天空变得稀薄透明起来,路边亮起了暗黄的街灯。此时,他闻到一阵好闻的香气,如同米汤。之后,他希冀的颜色终于慢慢出现,毫无杂质的纯粹的黑。那黑在慢慢地与白色糅合,很快便侵占了一小部分,黑白交界的地方透出一丝淡色的红,并在不断推进。带着些柔白的云也被同化,成了暧昧不清的灰褐色,黑色的疆域,点点延展铺平,终于布满了整个天空。
  他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他将身后的抽屉打开,犹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雾霾,抓了一把星星撒在上面。他喜欢这种银闪闪的小东西。之后,他从身旁拎起一根细细的小棒,开始从容地搅拌那一片浓重的黑。黑色在他的搅拌下逐渐溶解变大,一层层渗入天的底部,整个锅子都变得黢黑,这样,人们所称的正式的“夜”便初具雏形,接下来便是累人的活了。他俯身看了一眼火,还算旺,一点一点吸食着锅子里的热量。不一会,整个夜就方方正正清清爽爽地躺在锅里了,像块流动的仙草冻,他不能让夜凝固冻住,便加快了搅拌速度,等待它安静地随着他的棒子追逐,小臂上的肌肉紧紧的。一锅夜就这样慢慢地熬着,飘着些淡淡的清凉的香气,似一点风油精。他的动作幅度虽然大却一点也不粗疏,毕竟是干了多年的人了,像昨天刚来的小伙子,毛毛躁躁地搅得太急,云都支离破碎,也赶跑了前几天他放的几大匙雾霾。年轻人就是性急,他想。
  夜似乎都是与静联系在一起的,至少他一直守着这个想法。小时他便喜欢晚上,站在山头抬头望着天,感受那种浓浓的凉意与微醺的感觉,他喜欢不带任何杂质的夜的黑漆漆的样子,神秘而又透明。
  他停止了搅拌,收手看着夜的褶皱。人们都喜欢他熬的夜,因为有一丝冰凉的沁出的清甜。他从来看不腻夜,他熬的夜也从未甜腻,对别人来说百无一用的黑,却是他心中百品不爽的明,一点一点勾勒出梦的影子。
  时间差不多了,他熄掉了火。余温与其他人的精力仍会滋润爽滑的夜,他不必再操心。依然有几处泛着红色,几处锃亮的人造光如刺刀般穿过浓厚的景色,他微皱了下眉,尽管他知道现代化的脚步将或多或少地侵蚀黑夜,但他还是喜欢纯净的时间。那时,公路上的汽车像划不着的火柴,在夜的边缘不断擦过,忽明忽暗似真似幻,静谧与新鲜感,他喜欢。
  他的工作完成了。他缓缓站起,寻到自己的床,躺进去。临睡前他想起自己幽暗昏惑的梦魇,不放心地睁眼——视线一片澄明。他知道光球马上便要出现,那是不需他存在的时间。于是他安心地闭上眼睛,该是朦胧缥缈的黑,裹挟着他,安抚着他,伴随他找寻时空尽头那抹不确定的心灵起点,沉睡。
  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