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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蝉歌

2017-07-14 作者: 张维明 来源: 大众日报
  □张维明

非常文青
  炎炎夏日,人和其他动物都被蒸烤得没了精神,千方百计想办法避暑。但那高占枝头的鸣蝉,却不知哪来的精神,成日地歌唱不休。怪不得有人赞誉蝉儿为大自然的夏日歌手呢!
  蝉的别名很多,比较通俗的称谓是知了。我们老家一带的方言,则称其为“节了”。
  蝉的种类很多。据说,世界上的蝉有2000多种。但在我们老家一带,人们熟知的蝉似乎只有4种。这4种蝉,分别按不同的时令、顺序,先后登场。
  夏天一到,首先出场歌唱,并特别引人注意的,叫“哨前”。这“哨前”是袖珍版的蝉,个头很小,数量很少,模样可人,鸣声清脆。乡下人喜欢给人起外号,所以,一些短小精悍的秀气女子,常有人背后送上“哨前”的外号。
  “哨前”数量虽少,那叫声却分外动听。人们听到“哨前”叫声,往往会互相提醒:“哨前”叫了,麦子快熟了!于是,泼场、压场、买苇笠、磨镰刀……紧张的麦收准备工作开始了。
  用不了多久,“哨前”的叫声就听不到了。或者,它仅是这夏日蝉歌的报幕员,已经完成使命,退居幕后;或者,它们的声音是被“节了”排山倒海的大合唱的声浪给淹没了。
  无论田野或村庄, 凡有树木的地方,“节了”那“吱——吱——”,高亢、单调、乏味,震耳欲聋的大合唱,成为整个夏天的主旋律。这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但听在耳中,逐渐习以为常。蝉声,也就像那微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小河水流动的哗哗声、池塘里青蛙的呱呱声、草丛中昆虫的嘤嘤声一样,被当作最自然不过的天籁了。不信你看,那树下歇晌的庄稼人,头枕卵石块,身盖树荫凉,就已酣然入梦。他的耳中,何曾有嘈杂的蝉声?
  当凉爽的秋风吹起,“节了”们意兴阑珊、歌声寥落时,“无用哇”就出场了。这“无用哇”也是数量少,体积小的一种蝉。个头和“哨前”差不多,颜色似乎比“哨前”更黑一些。它的歌声悠扬、悦耳,富有旋律,又似乎带着些鼻音。叫起来的声调是拖长了的:无用无用无用哇——。这一个旋律、声调,每次总是重复多遍,方才结束。它那歌声的收尾,也是颇有特点的。当它拉长“无用”两个音,而不再吐出“哇”音时,就表明它已是一曲歌罢,要暂歇一会儿,而且要换场了。
  这种蝉,的确喜欢换场。一曲歌罢,往往就哧楞一声飞走了。换一个地方,唱上一曲,又哧楞一声飞走了。所以,乡人说一个人没有耐性、坐不住,往往说:某某人的腚上长尖,像“无用哇”一样。
  这种蝉的出场,也代表了农时的转换。我的老家一带,听到了它的叫声,往往会叹:唉,“无用哇”叫了,无论再补种什么庄稼,都晚了呀!
  当时至晚秋,树叶变黄,准备种小麦时,不要说“节了”,就是“无用哇”,也难得听到了。这时,最后一位压轴的歌者——“嘟了”,姗姗出场了。它那“嘟——了——”“嘟——了——”,或类似“拾豆粒呀——拾豆粒呀——”清澈高亢、带些金属音的歌声,虽然缺少和者,显得有些孤独,却格外撩人心弦。
  这是夏日蝉歌的尾声啊!
  群蝉高居枝头,演员不断变换的这场盛大音乐会,不过90多天。可它们的一生,都在歌唱。而且,它们身体那么小,声音却那么响,响彻整个夏天。只是,它们为什么要这样无休无止地歌唱?
  曾经有人认为,雄蝉的歌声,是为了引起雌蝉的注意力。但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经过缜密的观察和反复的实验后得出结论:蝉的听觉非常迟钝,蝉的歌唱可能和爱情有一定关系,但并没有紧密联系。也许,它们的一生,就是为歌唱而歌唱吧?果真如此,他们就是真正的昆虫界的“为艺术而艺术”的歌唱家了。
  蝉的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黑暗的地下度过的。少则4年,多则17年。一只蝉幸运地飞上枝头,放声高唱的日子只不过两三个星期,就要死去。
  人类虽然不能真正听懂或理解蝉的歌声,却不妨碍它们的歌声在自己的心灵中产生共鸣,尤其是人群中那些神经最敏感者——诗人们的共鸣。古今中外,无数有关蝉的诗文,就是明证。而众多古诗中,我最喜欢的是唐代诗人虞世南的诗《蝉》。人咏其声,我赞其品,托物寓意,历来为人称道。至于现代人的咏蝉诗,我最喜欢的是郭沫若先生《女神》中的《鸣蝉》一诗:
  “声声不息的鸣蝉呀!
  秋哟!时浪的波音哟!
  一声声长此逝了……”
  年轻时,初读这饱含人生况味、带些生活忧伤的咏蝉小调,眼睛里曾经闪出过感动的泪花。如今再读,眼眶仍然不由自主地有些潮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