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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渍乡愁

2017-07-07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坊间纪事
    □ 任艳玲
  在我家厨房里桌子下面的角落里,摆着两口陶瓷缸瓮:一口是直上直下的桶状,古拙朴素得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另一口则窄颈宽肩大肚子,棕色的表面纹着端正的“福”字,蹲坐在那里像极了那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这两口缸是父母在从祖父母那里分家时带出来的,当时年轻的小两口儿刚开始过日子,米面油盐置办齐全后就用这两口缸腌咸菜。
  每年初春,家里的椿树开始冒出翠生生的小芽儿,几天工夫便长到一拃长,切成碎末炒鸡蛋是乡间一大美味。可时间长了,香椿叶子越长越大,眼看到谷雨长出筋丝来,母亲便折下嫩一些的香椿,洗净晾干,然后撒上盐巴、味精一起揉搓,待盐分充分渗入,香椿芽也渐渐萎蔫,就可以放进咸菜缸里压实储存了。待要吃时,拿香油、醋、麻油一拌,香椿味伴着油醋香,喝粥下饭都很得宜。
  腌香椿芽吃完了,腌咸蛋也将登场了。母亲常说,清明过后端午之前腌咸蛋最好,蛋黄起沙冒油。每当母亲要腌咸蛋时,我总是积极主动去帮忙,盖因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食物。母亲选出蛋壳光亮的鸡蛋或鸭蛋,便去准备用八角、花椒、生姜、粗盐等熬制的盐卤水,而我则听从母亲吩咐,很仔细地将蛋一个个洗净,沥干。然后看母亲将我洗净的蛋一个个小心地摆到大肚子咸菜缸里去,最后将冷却的盐卤水倒进缸里,直到没过最上面的蛋。母亲将咸菜缸放回角落里,用黄泥封住盖子,我便开始眼巴巴看着它数日子。待二十一天后,母亲将咸菜缸启封,将煮好的咸蛋敲碎一端,拿筷子一扎,黄沙沙的油就要淌出来,我急忙用嘴一啜,真香!每年端午家里都要吃咸蛋,母亲擀了薄薄的面饼,或蒸或烙,韧性十足,饼卷咸蛋便是最好的搭配了,饼子的软韧夹着咸蛋的油香,让人食欲大增。
  盛夏,酸溜溜、脆生生的腌黄瓜是咸菜缸的主角。此时正值黄瓜大量上市的季节,对于很容易蔫萎的黄瓜来说,腌渍无疑是很好的保存方式。腌黄瓜讲究不多,将新鲜黄瓜从中间剖开,切成大段,那些弯弯曲曲、大肚子的黄瓜纽儿同样口味不差。只要用酱油、冰糖、白醋和盐熬好料汁,然后将切好的黄瓜用盐腌好,挤出水分,和姜片、葱段、辣椒一起加入煮好放凉的料汁里,一两天便可以吃了,酸辣得宜,脆嫩合适,让人胃口大开,得多吃一碗饭。腌黄瓜不仅制作简单,而且经久不坏,对于缺少油水滋味的乡村人来说,实在是难得的营养小菜。
  在有咸菜缸的日子里,印象最深的便是做毛豆瓣酱了。每年到了闷热的暑天,母亲总要刷出咸菜缸,这时我就知道她要做毛豆瓣酱了,因为父亲就好这一口。黄豆煮好晾干后与面粉搅拌,均匀地平摊在大簸箕里,用报纸严严实实地盖一层,整个儿放在桌子底下捂着。几天后豆子霉变长出白毛,我经常心急地想掀开报纸看看白毛长出来没有,而母亲总是严厉地制止我。捂好的豆子穿着毛茸茸的衣裳挤挤挨挨的,像一群雪白的小鸡仔争着抢着要跳出箩筐。将豆子里夹着的黑毛去掉,与放凉的大料水、西瓜瓤搅拌均匀,一起放进咸菜缸。接下来就要晒酱,日头毒烈的白天,将盛着豆子的咸菜缸放在院子的门台上充分曝晒,晚上搬回屋里,晒十几日后可以闻到酱香味时就可以吃了。我最喜欢母亲炒豆瓣酱了。从咸菜缸里取出一碗黑乎乎的豆瓣酱,用辣椒、葱段、肉丁、鸡蛋和着一起炒,生活好的时候还加些肉丁,热乎乎、香喷喷的,一下子就勾起了肚里的馋虫。
  咸菜缸里的出产还有许多,腌萝卜、腌蒜头、腌蒜薹等都是咸菜缸的常客。它就像时间的魔术师,静静地蹲坐在桌子下的角落里,一天天数着发酵的日子,无论是新鲜蔬菜,还是蛋肉豆瓜,经过咸菜缸的滋养温润,最后总会以更为醇厚的滋味走进家里的餐桌。对于我来说,咸菜缸其实是生活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工作后我总是怀念家里的咸菜缸,它们看似古拙笨重的肚子里存放着家的味道。
  每次回家,母亲总要给我十几个咸蛋或一罐豆瓣酱,用咸菜缸里百般花样的咸菜留下记得住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