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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的葫芦

2017-07-07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知食分子
    □ 李海燕
  据说,人类是唯一知道自己生活在时间中的动物。那人靠什么感知时间?肯定不仅是靠日晷、钟表这样的计时器,除了史前人并不懂得这样的方法之外,这故然准确,然而多么冰冷而缺乏诗意呢。理想的状态,大约是在日升月落、花开果成、春秋代序中感知时间。或许会有人笑话这是农耕时代的理想。可是,如果不贴标签,这份从容和悠然,想必还满有吸引力的。
  3月起,外出念了4个多月书,脱离昼伏夜出的日常,游走在校园里,完整地欣赏和参与了一个春天和半个夏天,顺便感知一下由自然界定义的时间,居然有奇妙的收获。
  教学楼前的小路上搭着木架子,每天都在架下走几个来回。4月中,偶然发现架下的葫芦秧已可以顺着架子攀援了。之后的日子,眼见着小葫芦从一朵朵凋谢的花下探出头来,初时不过小指尖大,接着有拇指肚大。回家过了一个周末,两三天的光景,它就掐了腰,长成了一个亭亭的葫芦娃娃。看着小葫芦在光阴里以目力可见的速度成长,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这些时日,葫芦已渐次长成,有舀一瓢米、打一葫芦酒的容量了。
  看葫芦在时光里奋力成长的样子,突然有些惭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葫芦4月播种,8月收摘,大自然只给它4个月的光阴,它成长的速度让人惊叹,差不多真是日新月异。人多数时候不如植物,因为在成年之后的大多数时光里,并未那样努力地成长。
  从葫芦身上体会那种白驹过隙的时光之惑,实在是因为葫芦在我的人生经验里是有神性的事物。比如少年时读《西游记》,银角大王的紫金红葫芦是足以困住孙悟空的厉害法器,只需叫了对手的名字,对方一答应便被收进葫芦,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封”的符,一时三刻,葫芦中人便化为脓水。小时候,我们热衷的游戏是手拿着自认为的宝葫芦,冲着小伙伴儿大喊,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虽然从未见哪个玩伴被收进葫芦里,可它却把我们童年的光阴和少不更事的纯真给收走了。另外,就是看张天翼的童话《宝葫芦的秘密》,虽然故事想告诉我们不是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是不可靠的,可天真如我们,还是想拥有那法力无边的宝葫芦。当然,想起葫芦,更少不了一棵藤上七个瓜、各具法力的《葫芦娃》,斗蛇精时那句“妖精,放开我爷爷!”简直是同龄人的接头暗号,对上了这个切口,就是自己人啦。
  当然,破坏神性的事也在发生,最令人震惊的就是发现我妈在厨房里把尚嫩的宝葫芦切片炒了端上了餐桌。尝了一口居然清爽美味。葫芦可食用的时间不过初长成的那半个多月时间,再老,就只能等它完全成熟,做瓢的做瓢,装酒的装酒,也有的烙了画,上了漆做成艺术品的。不过院里的大人更喜欢把尚嫩的葫芦摘下来切成条晒干,冬天菜少的时候拿出来泡开了或炒或炖,都是美味。虽然我也极爱葫芦条的美味,可是摘葫芦的时候,一群小伙伴儿们还是免不了哭天喊地的一番抗争,每摘下一个葫芦,就减少了一个拥有法力无边的宝葫芦的可能。抗争的结果,大人们总会多留几个品相周正的葫芦,等熟老了给孩子们做玩物。
  如今,幼年时心心念念的神物,挂在了理性中年的上学路上,像看个小孩子一样看它成长,它故然退去了神光,也不再拥有法力和秘密,可它拥有生命,这本来就是最神秘的力量。可它拥有时光,从岁月里穿越而来,被记忆的手触摸得包了浆,温润如玉。
  7月是毕业季,告别的时刻,岁月是指间的流沙,刹那苍老了年华。即使无需告别,那架上的葫芦我也无权摘收,相伴一程,是谁装饰了谁的人生?我不知道。告别的时刻,我只能,不问天长,不求地久,取温在时光深处的那壶酒,对你说,记得,便是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