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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家与动物

2017-06-23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速读 
 □ 占禄 整理
  “与动物的关系是人类思想史里的一条脉络”。作者从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批哲学家的著作里寻找与动物有关的片段。亚里士多德与鸡,德里达与猫,康德与大象,尼采与狮子……这些思想者们无一例外地与真实或虚构的动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通过一本有趣的书,让我们再一次走近那些伟大的灵魂。

  庄子的蝴蝶
  庄子平静安闲地在河上垂钓的时候,来了两个楚王的使者,对他说了大致如下的话:我们的王希望在他的宫廷里给您一个高位;他想让您成为他的宰相,将治理国土的责任托付给您。
  庄子头也不抬,就回答他们说:“我听说你们楚国有一只神奇的乌龟,三千年前死了。国王让人把死龟用锦巾裹起来,放在他祖先神坛上一个珍贵的匣子里。你们觉得,这只乌龟会愿意死掉,让它的骨头成为千古崇拜的对象,还是宁可活着,在烂泥里拖着尾巴爬来爬去?”
  “它会宁可活着,在烂泥里拖着尾巴爬来爬去。”
  庄子回答:“没错,那么你们走吧,回到你们国王那里!我也一样,我宁可留在这里、在烂泥里拖着尾巴爬来爬去。”
  庄子名叫庄周,但我们通常尊称他为庄子。庄子是另一位“道家之父”,不过在法国名气没有老子来得大。他是公元前4世纪的人,活在苟延残喘的弱小国家宋国。庄子一生穷苦,弃绝享乐,“穿着有补丁的布衣和破鞋”。原来他在一个漆树园里工作,后来决定放弃一切,把时间精力用在写作上,并过着一个合于“道”的生活。
  他的作品以他的名字为名,就叫《庄子》。《庄子》是中国哲学思想中最珍贵的典籍之一,可以与印度的《奥义书》和西方前苏格拉底派哲学家的著作相提并论;它是一部反对过于理性之儒家思想的“圣典”,为道家增添了形而上和神秘主义的色彩。
  书上说:“自然”是至上美善,而人只有超脱于感官造成的幻觉和世俗虚名之上,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唯一重要的是生命无止境地动和变;因为无限本身会消除所有的差异,所以不可能使用任何的尺度来测量无限的真实;所有的大小美丑都不是绝对的,是相对的;有善必有恶,有秩序必有混乱,有好运必有厄运,有阴暗必有光明,有现实必有梦境。“当我们做梦的时候,我们不知道我们正在做梦;在梦中,我们解说另一个梦,只有在我们醒转之后,我们才知道那原来只是个梦。”
  一天,庄子梦见自己是只蝴蝶:“成为蝴蝶的庄周十分逍遥自在!他忘了自己是庄周。之后他忽然醒了,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庄周。然而从此,他再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梦见自己是只蝴蝶的庄周,还是梦见自己是庄周的蝴蝶。”
尼采的狮子
  尼采的生命中有着一匹马的痕迹。那是一匹被套在出租马车上的可怜的马,常常被马车夫残酷地鞭打。这天,哲学家在窗口,眼前的景象使他忍无可忍,他冲到街上,扑上去抱住马的脖子安慰它,流泪,然后崩溃。
  这天是1889年1月3日,在杜林。他的朋友欧佛贝克来接他,并送他到巴塞尔,尼采就在那里住进精神病院。他的健康不断恶化,之后十年,他只断断续续拥有几段很短的清醒时刻。他在1900年8月25日过世。
  尼采的作品中提到过狗、白鸽、蟾蜍、舞蛛、蝴蝶、大脑被“认真的心智”“彻底研究”的水蛭、鼹鼠、“市场上的苍蝇”、壁虱和毒蛇。
  套用尼采自己的话,《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绝对是一本“完全与众不同”的作品,此外尼采还特别加上:任何事物都无法真正估量“距离这部作品的蔚蓝孤独”。这是一部最为莫测高深、事实上也最为有力的作品;它以散文诗的形式,全用寓言比喻写成。
  在尼采的笔下,波斯先知查拉图斯特拉(这个名字字面上的意思是:有群老骆驼的人)重回人间,要把一条新的教理,告诉还不知道上帝已死的人们。查拉图斯特拉在他的朋友老鹰和蛇——“太阳底下最骄傲的动物和太阳底下最睿智的动物”——的陪同之下,从高山上下来。
  当查拉图斯特拉到达附近一座位于森林边缘的城镇,他看到广场上聚集了一大群人,据说原因是有人要在此进行走钢索表演。查拉图斯特拉就对群众说了以下的一段话:
  “我教导你们超人的道理。人类存在是为了要超越自己。你们做了什么能够超越自己的事?直至今日,所有个体都创造了某种超越他们自己的东西,而你们不愿超越人类,宁可成为这股伟大浪潮的回流,返回禽兽的状态?猿猴对于人类而言是什么?不过是个笑柄或痛苦的耻辱罢了。人类对于超人而言也是如此:不过是个笑柄或痛苦的耻辱罢了。你们已经走完从虫到人的道路,但是在你们里面还有很多虫的成分。以前你们曾是猿猴,现在人类甚至比任何猿猴都还要像猿猴……。此时此地,我教导你们超人的道理。超人是大地的意义。愿你的意志说:希望超人能成为大地的意义!我恳求你们,噢,我的弟兄们,要对大地保持忠诚,不要去相信那些对你们谈论超凡希望的人!无论他们有意或是无意,他们都做着毒害人的勾当。”   
  从人到超人,要走的道路还长得很。心智必须经历至少三次的变形。它必须先变成骆驼。“‘有什么重的东西可让我背负吗?’变成骆驼的心智这么问着”。接着,这只骆驼跪下,因为它十分顺服,就背负所有它能背负的东西,完全不在乎自己快不快乐。它是负有责任的动物,做所有它必须做的事,为此它可以卑躬屈节,让自己的自尊受损,在顺服中忘掉自我。
  它必须变成狮子。孤独的狮子打算获得它的自由,但是一只“一身金色光芒”、“全身覆盖了闪耀着千年价值观的鳞片”的恶龙挡在它前面。龙的名字是“你必须”,狮子的名字是“我要”,而后者战胜了前者。狮子是对责任说“不”的自由心智,它向过去告别,征服了创造新价值观的空间。但是它并不创造新价值观,而只是让新价值观的创造成为可能。要达到“对大地忠诚”,成为“能自行运转的旋轮”,并对生命和世界说“好”,那必须经过第三度的蜕变。
  狮子就因此变形成为一个孩子。
蒙田的燕子
  “妄自尊大是我们一项自然、原始的疾病。所有生物中最可怜也最脆弱的就是人,而人同时也是最傲慢的……”人住在泥巴和粪便当中,却“想象自己位在月环之外”。“借着这个虚空的想象”,人把自己变成了上帝,把自己和动物之间的距离尽力扩大,似乎只要让动物陷入卑鄙可耻,就可以让自己摆脱自己的卑鄙可耻。
  在《随笔集》中,特别是在《雷蒙·塞朋德颂》里,蒙田(Michel Eyquem de Montaigne,1533~1592)严词厉色地指控人类的狂妄自大。他对人类种种谴责中的一项,是他们对动物表现出的厚颜无耻。事实上,人类怎么“能靠着自己的智慧来了解动物隐秘的思想和情感?或用什么样的标准来比较自己和动物,来得出动物很笨的结论”?
  在思想史上,许多哲学家认为动物没有心智和语言能力。蒙田显然不是这样的看法。他说,我们听不懂“巴斯克语和其他奇怪的语言”,但我们不会因此就归纳出一个跟我们对动物一样的结论,认为说这些语言的人没有彼此交谈沟通的行为。我们无法和动物交谈沟通,“为什么我们不需要和动物负同样的责任?以致去猜想听不懂我们的话会是谁的错?毕竟,它们听不懂我们说的话,但我们同样听不懂它们说些什么。为了同样的理由,它们可以认为我们很笨,就像我们认为它们很笨一样。”
  因此,蒙田努力要证明动物“能彼此了解”,并举了很多动物语言的例子,如叫声、手势、姿势等;例如马、蜘蛛、燕子……
  燕子春天回来的时候,我们看见它们在房屋的各个角落寻找、搜寻。它们难道在千百个可能的地点之间,毫无智慧地选择了一个最适合居住的地方?此外,在鸟巢的优美结构上,它们会是在完全不预知结果之前,就作了方形或圆形、钝角或直角的选择?它们时而衔水,时而衔泥——难道它们完全不知道可以借着水的湿润让泥土变软?它们在把苔藓和羽绒铺在鸟巢的内壁之时,难道不是为了将来有着柔软身体的幼鸟的舒适着想?它们没考虑到遮风避雨的问题吗?它们把巢建在东边,难道不是对不同季节风向的风有着一定的了解,知道有些风比其他风更有益健康?……动物大部分的“作品”,让我们不得不承认它们的知识技艺远在我们之上,令我们相形见绌。  
  《哲学家与动物》
  [法] 罗伯特·吉欧里 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