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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海栖
陈连长立刻叫值班排长吹哨子集合。
陈连长铁青着脸,把这件事说了一下,宣布以后谁再光着脑袋在外面乱跑,就叫阮三成给刮秃瓢!“乱弹琴!”他说。
理发时我们不用刮脸,因为我们脸上没什么可刮的。
那天马大壮理完发说,也给我刮刮吧。
阮三成说:“有啥刮的?”阮三成拍拍马大壮的脸,“马大壮,你的脸光滑得跟小孩屁股似的,下一个……”
我们都哈哈笑起来。
这话马大壮不爱听,但马大壮不敢跟阮三成吹胡子瞪眼,因为他的脑袋在阮三成手里。马大壮还是求阮三成给他刮脸。马大壮对阮三成说,听人说把脸刮刮,胡子就能长得旺。他希望长出陈连长那种络腮胡子来。其实我们都有这种想法,我们经常看到侯班长和其他老兵没事拿着小镜子,用指甲刀揪下巴颏上的胡子茬,我们就心生羡慕。我们没胡子茬揪,我们只能捏脸上的青春疙瘩豆。阮三成经不住纠缠,便给马大壮刮脸。
我们于是经常观察马大壮的脸,看它有什么变化。要是他的脸上真的冒出胡子茬,那我们也叫阮三成给我们刮脸。
陈连长长了一脸络腮胡子,他需要刮脸。阮三成给陈连长理完发,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毛刷,蘸了好多肥皂,往陈连长脸上涂,涂得他像一个外国的圣诞老人。陈连长一说话嘴里就冒泡,可好玩呢!阮三成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根牛皮条,把它系在椅子背上,把剃刀在上面蹭几下,然后刺啦刺啦地给陈连长刮胡子。我们看着剃刀在陈连长的脸上走过,就像联合收割机在麦田里开过去,陈连长的脸一块一块地变光滑了。
刮完脸,阮三成要给陈连长掏掏耳朵。
陈连长说不掏!
阮三成说掏耳朵舒服。
陈连长说再舒服也不掏!
理完发,陈连长照照镜子。我们都不认识陈连长啦,他原来是那么年轻!
陈连长指着镜子说,嗬,像新郎官!
他戴上帽子,整整军容风纪,夸夸夸夸地走了。
阮三成的理发手艺渐渐传出去了,连机关的参谋干事都不到服务社理发店去理发了,他们来找阮三成理发。
来了位科长,他理完发后,叫阮三成给他掏耳朵。阮三成拿着掏耳勺给他掏。这位科长像给挠了痒痒的猫,瘫在椅子上,舒服得长吁短叹。
正好叫陈连长看见了。
阮三成对我们说,他看着陈连长的脸色就不对劲儿,先是把眉头皱起来,后来脸就变得铁青了,嘴里还像牛似的往外喷气。阮三成说,他还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阮三成说,等那位科长走后,陈连长叫把挖耳勺给他。阮三成把挖耳勺给了陈连长。陈连长打开窗户,像扔手榴弹那样,一下子把挖耳勺给扔了!
阮三成对我们说,陈连长怒气冲冲地说,看看像什么样子!连个耳朵都要叫别人掏!自己没手啊,不就是两片耳朵嘛,我看就是个摆设!剥削阶级才这么干!阮三成我告诉你,以后不管谁来理发,坚决不掏耳朵!耳朵痒就自己回家,找炉钩子捅捅!乱弹琴!
文化科的赵干事有一天把阮三成叫了去。
赵干事的爱人来队探亲,赵干事叫阮三成给他爱人把头发收拾一下。
阮三成把赵干事家夹煤块的火钳子在炉子上烧烧,一阵折腾,给赵干事爱人的头发烫成了卷儿。
赵干事可高兴呢,他爱人写信告诉他,说工厂的小姐妹都夸她的头发好看,问她是在哪里烫的,叫领她们去烫头发!
赵干事不但自己来找阮三成理发,还带别人来理发。他的朋友多,军队和地方的都有,尤其眼下要过年,城里的理发店人满为患,服务社的理发员也忙不过来,赵干事就给陈连长说,叫阮三成帮帮忙。陈连长本来挺不乐意的,但赵干事和他是老乡,这种事情也不太好驳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