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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人金庸的“赶”与“近”

2018-11-01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逄春阶
  老报人,有两位了不起,一是张恨水,一是查良镛(金庸)。一边办报,一边写小说,且得心应手。报纸办得有声有色,小说写得异彩纷呈。他们的小说家身份,甚至盖过了报人。10月30日下午,查良镛在香港养和医院逝世,享年94岁。我哀悼我们的同行前辈,一位优秀报人。
  查良镛以笔名金庸行世,我们就直接称呼金庸吧。他是快手、高手。我看到有好多人回忆,1959年到1962年,在《明报》筚路蓝缕的创业期,金庸常常同时连载两部小说,又亲任社论主笔。下午写小说,沉浸在武侠江湖的刀光剑影里;晚上回归现实世界,执笔社论(一说上午写社论),马不停蹄。那时候,没有电脑,全凭手写。一张稿纸平铺在桌面。抽烟一根,构思,动笔。报纸小说版的编辑守候于旁,排字房的同事则在门口等候。写好第一张纸,交由排字房同事,即刻发排列印,写好第二张纸,又立即交付。每天雷打不动,要填满三张稿纸,1200字左右。
  过去报人的写作,惜墨如金,从脑海里抠出的字字句句填上版面,才算松一口气。我们报人有句行话,叫“赶稿子”,一个“赶”字,道尽甘苦。金庸自是有深刻体会,金庸高就高在,分身有术,把办报当作正事,把写小说当成余事。社论改了又改,唯恐出错;而小说则天马行空,一挥而就。赶快写啊,别磨蹭,快点写啊。写到什么程度?夸张点说,是“血珠沁出了他的脑门”。苦转乐,乐转苦,苦乐参半,最后是苦中得乐。
  我也曾试着模仿过前辈,上午刚挖空心思写了篇通讯稿,下午写篇小说吧,可满脑子还是在通讯稿里打转,怎么也找不到小说的语感,怎么也进入不到虚构世界里。干脆,喝酒去了,端着酒杯吹着牛,小说早忘到九霄云外。一个短篇小说能写两年,不是精益求精,实在是懒惰。同样是报人,差距大了去了。差在才气,也差在不勤奋。笔耕不辍,我没做到,我是笔耕常辍。
  金庸办报,特别重视副刊。新闻大同小异,而副刊是一张报纸的灵魂,副刊的品格,能拉开报纸的距离。他早年写给《明报》副刊主任丘鸿安的字条,透露自己办报的“五字真言”。这对编辑副刊的报人来说,弥足珍贵。“五字真言”即“短、趣、近、物、图”。
  我对金庸先生取舍副刊稿的“近”字特别感兴趣,“时间之近,接近新闻,三十年前亦可用,三十年后亦可用者不欢迎。空间之近,地域上接近香港,文化上接近内地读者。”金庸先生强调的是,副刊文字要接近新闻,也就是要有新闻性。其实,我们看现在报纸的好多副刊稿,就没有做到“近”,如果一张报纸的副刊全是那些万金油稿子,那就不会有读者。“近”,还有一层意思是浅显,新奇有趣,轻松活泼。“不宜引经据典,不尚咬文嚼字”,所谓言近旨远。好的副刊,还培养人,林燕妮、黄霑、王亭之、倪匡等知名专栏作家,就是金庸报纸的副刊上走出来的。
  我觉得,金庸报人和小说家两个角色的成功,恰恰在于“近”,因为是报人,接近新闻、接近现实,接近大众,不跟社会隔膜,接近、贴近、亲近、靠近,因为“近”,就不会放空炮,不会自说自话,大而无当,而是精准,写起来有靶子,有准头,有趣味。
  报人近新闻,小说家近人性,笔下的新闻作品、杂文及散文,皆有趣味性。一身多栖,来回腾挪,从不踏空。这就是金庸。无论是报人的金庸,还是小说家的金庸,都体现了他的家国情怀。有论者说,金庸不仅是超凡脱俗的武林大侠,更是见证社会进步的瞭望者。报人最近人,金庸为我们作出了表率。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用自己的智慧和能量,把自己写进了新闻史和文学史。穷其一生,他办了一份让人尊敬的报纸,他写了一批让人尊敬的小说。
  想起金庸,我自然想起“张恨水”这个名字,张恨水原名张心远,“恨水”这个笔名据说是出自李煜的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取时光易逝之意。惜时如金者,张恨水、金庸是也。
  近人金庸,金庸近人。近人者,人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