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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军万马,不敌一颗种花的心

2018-02-09 作者: 玄武 来源: 大众日报
  □玄武

  梦樱桃
  樱桃树早已摘光多日,我们已经忘记了它。再结还遥远,要到明年。
  小臭不甘心,在院里总是钻树下望一望。不过我觉得,他也渐渐不指望了。
  一大早他摘树叶玩,给大家分,也分给老虎,嘴里乱嚷嚷。忽然他扔下叶片使劲拽一个树枝,他拽下一颗黑紫硕大的樱桃!
  我简直不相信这是来自树上,下意识问他从哪拿的。他又着急又紧张,顾不得说话。他咬一口,黑紫的汁液流出,他舔一舔。问:“好吃吗?”他不吭气,只一点一点吃那樱桃。我看着他吃了半晌,始终不说话。我感觉到自己像咽了几次口水。
  他吃完了,搓搓小手。手指沾了紫液,看上去黏。他仍然不说话。
  我想我明白这种惊喜和快乐。在大家都以为没有的地方得到意外的、被遗漏的幸福感,小时候摘桑葚、柿子,我有过这样的幸福。我很开心在当下的城市生活中,小臭还能得到。
  樱桃藏在远低于我们的视线而小臭仰望能见处,匿在密叶间,像是一门心思等小臭拽开叶片,找到它。
  这是昨天的事。晚上小臭说梦话,在梦里嘎嘎笑。他说:“捉迷藏,哈哈,我找到你了,真好吃。”
  我在繁忙之际,还是决定替小臭记下他意外的幸福和快乐。这意外收获,远甚于吃到嘴里的快乐,会潜藏在他久后的记忆里,熠熠生辉,如镌如刻。
奶葫芦
  中午出门,一夜之间偷长出来的小葫芦,悬在院门口门把手边,开门它晃悠一下,仿佛跑出来偷窥我一下,又想赶紧藏起来。
  我拿拎着的酒瓶比划着比例拍下它。它浑身毛乎乎的小透明胎毛,肉墩墩可爱极了。我觉得轻轻喊它,它似乎就能奶声奶气答应一声“哎”。不过得在深夜,现在大正午它不会理我的。
  我忍不住想摸摸,伸了几次手又不舍得。微信里湖南文友子兮说:“洞庭湖边的西瓜刚结出来也这样毛茸茸,小时候我哥哥老是喜欢得不得了,去摸它。然后摸得光溜溜,就被揍一次。可是过几天又忘记了,又去摸,又接着被揍……”另一个朋友说,生长期的葫芦不能用手摸,摸了就不长了。幸亏我没有舍得下手。
  江苏诗人庞余亮说:“你拿酒瓶会惊吓到它,它会想,我将来是只酒葫芦?”
  微信里友人一片惊叹。这小小的长满胎毛的葫芦,惊动、惊醒了太多朋友的童年。时光瞬间倒转,如此快乐。
  它们在密叶间,在光与暗的阴影里躲来躲去,东一个西一个探头探脑。大致数,竟数出二十多个。而一定还有不少藏得密实、让我漏数的小家伙。
  有个写小说的朋友耳力好,常失眠,因为夜间的各种细微声音。改天他来,晚上听和逮住偷偷长出的小葫芦吧。
瓜长刺
  夜晚路过一家人,应是丈夫、妻子和母亲。小贩一天辛苦骑三轮车回家,后面妻与母帮推车。小伙子很快乐轻松的样子。
  幸福就这么简单。简单到像白纸。 
  邻居周师傅生病,回内蒙古住院。家中很久无人,一棵野生榆树荒蛮,一夏天就蹿得到处是,延伸到路上,过来过去刮车。他屋顶都生出一棵榆树,风中高高招摆,我总看到,心里总觉荒败。
  没人管,晚上我拿树剪修理路边树。两岁多的儿子小臭可以打酱油了,帮着照手电。
  周师傅是土木工程师,家中多自己改建,巧思颇多。他也是好的花友,办法叠出。他是真的爱花木,见花木就心尖一颤那种。人又勤快,某年见修路施工挖出棵枣树,他两口子不惜大老远用自行车驮回。我见了大为吃惊,枣树绑在自行车上未卸,俩口子满脸汗满脸土。我搞不明白那么大的枣树,他们一路怎么弄回来。
  他也用自行车驮粪回来。有次拿不了,卸一袋在路边回头再取,却丢了。周师傅回来抱怨:“妈的,屎也有人偷。”
  现在枣树枝叶披离,结了很多青枣。它们原本该每天被周师傅仰视的目光抚摸几遍的。然而却已不能。南瓜藤也缠到枣树上,巨大一颗南瓜歪在树间,细看有多处枣刺长进瓜里。
  他在海南、内蒙古都有房,却喜欢住这里。买了辆越野车几乎没开,女婿现在开着。他老伴背着他抹泪对我说,老头该享福了,却得了病。
  唉,人生还是散淡些。做那么多事,又何用。想明白了,人坦然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