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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驴子

2018-01-19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坊间纪事
    □ 卢海娟
  想起驴子,就会想起那首埋在尘埃深处的歌谣:
  小驴儿想吃馍馍,馍馍不见啦。
  馍呢?猫吃了。猫呢?上树了。
  树呢?火烧了。火呢?水浇了。
  水呢?小驴喝光啦。
  到哪里?找馍馍?
  找不见了。找不见了。找不见了……
  MV画面中,衣着光鲜的驴子,身手矫捷的猫,胖胖的小猪老板,还有熊熊的火,汹涌的水……一曲《找馍馍》让时光切换到童年,我小的时候没有电视,看不到有趣的动画片,不过真正的驴子倒是有一头,它披着灰褐色的毛,一双迷蒙的大眼睛,两只高高竖起的长耳朵,脖子上挂了一串铜铃,拴铜铃的红流苏在四季的轮回中早已泛白。驴子住在院子右侧的驴厩里,那里除了木头挖成的独木舟一样的驴槽子,就是草栏子——由三五根木桩加上苇席组成,里面装满了用铡刀切好的寸把长的稻草,那是驴子的粮仓。
  驴子的主要工作是拉磨。东北有句老话,叫做磨道找驴蹄,没事找事。磨道就是驴踩出来的,这条道上,怎么会少得了驴蹄子呢?
  乡下的房子大都分三间,房门开在正中间。一进门,便是高高大大一盘磨。忙乱的女人胡乱把刷帚水瓢之类的用具放到磨盘上,把铝盆饭勺放到石磨上。沾了水的器物把木磨盘洇湿,倘是夏天,雨季,磨盘就会脏黑,甚至会霉烂。磨盘下是支撑的柱子,隔出来的空间放油坛子,咸菜坛子。围绕着磨盘的那一圈地面总是坑坑洼洼,是因为驴子拉磨走的便是这条道,人们称之为磨道。
  磨得最多的是苞米。拾掇了磨盘磨扇上的家什,清理了磨道上的杂物,准备好磨杆和驴套,把驴子牵进屋,系好颈部的套包子,扣好肚兜带,戴上驴蒙眼布,吆喝一声,驴子就迈开四蹄向前走。石磨分上下两扇,相对的两个面是石匠用錾子有规律地攒出来的一道道三角形缝齿沟槽。下扇固定在磨盘上,靠上扇转动碾碎粮食。上扇留有两个磨眼,是推磨时放置粮食的,较小的是磨制细面的磨眼,粗大的用来研磨粗制粮食,其中加入几根木棍,可控制磨制粮食的粗细程度。
  上扇直径两端打两个孔,嵌入两根木柄,弯弯的磨杆沿着磨扇的走向连接在两根木柄之间,一头套驴子,一头系缰绳,驴子有了牵引,加上先前的训练学习,便会很自觉地一圈一圈走个不停。
  驴子沿着磨道踢踢踏踏地走,女人拿着条帚,把积压在磨盘上的粮食扫到笸箩里,倘若要磨苞米面,就要经过多次加工。要看好驴子不让它偷懒或是偷嘴;要看好磨扇上的苞米,随时把它们扫到磨眼里,免得石磨空转;还要用簸箕簸出糠皮,用箩筛出面粉,再用簸箕分拣出大小……仿佛是石器时代,想把苞米加工成可以入口的食物,有一道极为繁杂的工序。
  “懒驴上磨屎尿多”,不好好干活的,大多是叫驴,它们在主人的鞭打和吆喝下拖着沉重的磨扇转了一圈又一圈,难免疲累,难免饥困,作为反抗,干脆把屎尿排在磨道上,主人打扫时就可以歇一会儿,或是趁人不注意将大嘴巴伸向磨盘偷食新磨出的面粉。在与主人的斗智斗勇中完成任务后,驴子已经累得一身细汗,主人也会心疼,拍打它脖子上的鬃毛,慢慢把它牵出屋去。
  此时不能直接把它牵到驴厩里,要把它牵到宽敞的村路旁,带一点细砂的地方最好,它还要打两个滚,叫几声,舒活舒活筋骨,一抒胸臆。
  除了拉磨,驴子也可以拉车,不过,“小毛驴拉车——没长劲”,驴子只能拉小型的连人都可以拉走的代车子,这是一种只有两个轮子的木板车,两个人就可以把整个车子抬起来。赶集,走亲戚时,赶个驴车是当年的时尚,人们戏称为“驴吉普”,驴子不像马走得太快,车子颠簸,也不像牛走得太慢,让人着急,驴子脚步轻轻,脖子上的铜铃丁丁铮铮,伴着咯噔咯噔驴蹄踏地的声音,坐在驴车里,就好像在听一曲乡村民谣。
  有时,驴子还要打两个响鼻:突噜噜——突噜噜——噗——山风拂面,蜻蜓栖落在发丝上,赶车的人哼着小曲,怀里抱着拴了大红缨的鞭子,迤逦的山路像一幅画,一页一页把风景打开。偶尔,赶车人举起鞭子向碧蓝的天空一甩,“啪”的一声脆响,小毛驴受了惊吓,脚步加快,铃铛的乐曲也便急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