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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碎笔

 东北偏东北

2017-09-22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王金龙
  说东三省是东北,是全国的一个区位概念;偏东北,则是人在东北或人到了东北之后的某一个具体区位。今年秋初,我就去了东北偏东北的黑龙江省伊春市五营区,那里有我的大姑一家,这是我第一次去大姑家,她和大姑父1959年就从豫东北去了那里,支援林区建设,另一种形式的“闯关东”。大姑父去世快7年了,大姑也快80岁了。我是陪着我的父母,也就是大姑的弟弟、弟媳,去那里探亲。
  先坐飞机去哈尔滨,然后乘坐从哈尔滨到五营的唯一一趟直达列车K7017次,在卧铺上晃荡一夜,早晨6点半多到达五营小站,大表哥、大表嫂和二妹夫早已在站台上等着了。火车抛下我们,继续咣当咣当东北行,再有四站就到终点站乌伊岭。乌伊岭的北边,就是我这次去才听说的嘉荫县,那里是中国最早发现恐龙的地方,号称恐龙之乡。嘉荫县北边是黑龙江,江对面是俄罗斯的巴斯科沃。
  大姑见到我们非常高兴,与我父母唠不完的嗑。大表哥则领着我走遍了小小的五营城;带我去看原来在山上住的木刻楞房子,那里还有人住着,林场改造成了格桑梅朵田园综合体;去看大姑他们初来时住的窝棚,那里还残留个防空洞,只有一对夫妻在那里自己发电、养蜂、养羊,往城里卖蜂蜜、羊奶;去看五营国家深林公园,那里有中国规模最大的红松原始森林带,有天赐湖、绿野仙居、少奇号森林小火车。大表哥觉得那里森林还不够原始,又找熟人通关,领我和父亲钻进丰林自然保护区,探究真正的深山老林。这里1958年就被列为自然保护区,是中国划设最早的保护区之一,保存了我国目前最完整的原始红松林,1997年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批准为中国丰林世界生物圈保护区,今年迎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二个十年评估,表哥说我们来的前一周刚来了一大批联合国专家。保护区地层全是软软的、厚厚的植被与腐殖质,高大的红松遮天蔽日,有的树龄长达上百年,我和父亲合抱才刚刚相互触到指尖。攀上十几层楼高的瞭望铁塔,目光所及,是一波一波的绿色林海,远处的五营城几乎被绿海淹没。我想象着,大姑父那一辈林业工人当初是如何在一片深山老林里创业,也想象着大表哥他们这第二代林业工人是如何伐木又如何转型从事种养木耳、蓝莓的艰辛。在区政府的宣传橱窗前,大表哥指着五营林业建局60年的老照片,与我一同印证、复原想象。
  五营虽是个区,但大表哥说只有一万多常住人口。汤旺河在这里流了个带宽边的U字型,将小城的东、南、西三面围住,北面小山上长着保护区的红松林,山下一条铁轨在五营留下一个只有一个站台的小站。城里一条东西笔直的街道,算是闹市区,东头是公安局、邮电局,中间是区委、区政府,西头是检察院、法院,中间还有一家蓝莓宾馆;还有一条南北街道,不如东西的直和长。有三座桥可以出城,正东的为大道,因为正在拓宽伊嘉公路而少有车行。
  站在小城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街头,我首先想到的是电影《双旗镇刀客》里的双旗镇,接着想到的是萧红小说《呼兰河传》里的呼兰小城,在返程的列车上白天还真经过了一个叫呼兰的站,在哈尔滨的北郊呼兰县;再接着想到的就是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因为这里的树木除了红松就是桦树。这些其实都不是,五营就是五营,它是我大姑一家的一个家,是我心底几十年的一个最特殊的念想。
  去东北之前,母亲闪了腰,行动不便,去与不去有些犹豫。父亲起初也犹豫,后来下了决心:去吧,再不去还不知能不能去成了。我们返程时,大姑一家留了再留,大姑凌晨四点就起来包饺子,放了很多的肉和香油。吃完饺子,我们都不让她下楼去送,怕她哭。她执意要下楼,很豁达地说:有空了,我还要到关里看你们。
  这关里关外,其实一直牵扯我们家族所有人的神经。16年前,父亲去东北探过一次亲,坐车时间是几天几夜。30多年前,大姑带着俩孩子到关里来,火车上没买到座位,一路站着到了禹城站转车,至今她还念叨一位同行的回济宁老家的大哥,在车上帮他照看孩子。40多年前,不识字的爷爷去过一趟东北,看望我大姑,当时卖掉了家里唯一的运输工具——一辆木轮车,才凑够了盘缠。我至今很难想象,不识字的爷爷是如何上车转车奔波劳碌到达五营小站的。父亲提前俩月就给大姑家写过信去,告诉我爷爷大约什么时候能到。不像现在,过春节时,父亲与大姑老姐弟俩还通过手机进行过一次视频通话,约定这次东北偏东北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