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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乱世温暖回望人间真情——

三七年夏至(3)

2017-04-10 作者: 未再 来源: 大众日报
  □未再

  一路跟阎罗王对抗的逃亡,终究逃脱不了如影随形的死亡恐吓。日本轰炸机扬扬得意地磨灭着这些人生的希望。
  终于有一个粗犷的东北汉子忍受不住了,站起来指着天空,大声喝骂:“小鬼子,你爷爷我就算化成了灰都要索你祖宗十八代的命!”
  小雁问爹:“日本鬼子的十八代祖宗不是早就成鬼子了吗?还有命可以给这个大叔索吗?”被自己的爹喝了一声“闭嘴”。
  炸弹是顷刻间下来的,落在船的四周。船上的人恐慌起来,大声尖叫着寻求生机。但那只是一小会儿,船便被炸开了,小雁的意识也飞了。
  周围一切都是混沌的,小雁再醒过来的时候依然在船上,但似乎是另一艘。周围陌生的人群里,没有爹。
  这是另一艘满载难民开往上海的船,经过原先遭遇日军轰炸机袭击的难民船时,他们发现竟还有个小女孩抓着一块小木板,漂在水面上。孩子没有死,只是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艘船最后平安靠在了上海的十六铺码头。
  小雁病恹恹地、迷惘地望着这码头,和码头外如云的人潮,就是没有爹。她糊糊涂涂不认路,只能到处乱走。为什么上海这样大?这脚下的青石板路好像总也走不完,而肚子已经开始饿了。
  小雁一路上看到不少小乞丐,有年纪比她大的,也有比她小的,他们都跪在地上,极力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伸着手向行人哀求乞讨。小雁甩甩头,她有一点傲气,不愿意像他们那样跪下来,求取路人的施舍。于是,她就默默地站在路边,只是用她那渴望的双眼注视着来往的人们。
  她的收获比那些跪地哀求的小乞丐少得多,路过的人看到这个衣衫褴褛但是面目清秀的小姑娘,往往只是同情地瞥一眼,有些怜贫爱幼的,才会主动分她一点残羹冷炙,运气好一些时,还会给她一两个铜板。小雁会好好安排这一两个铜板,往往分成好多天买包子吃。
  上海人的包子小小的,还有一面是焦的,时间长了,她听懂上海人叫这种包子“生煎”。生煎,生煎,为什么要叫生煎?她每天饿着肚子,衣不蔽体,漫无目的地在寒冷的街头徘徊,才叫活生生的煎熬。谁可以把她从这种煎熬里解救出来?
  有一天,小雁饿得脚下打飘,一个倒栽葱,仰倒在路边。
  她望着上方湛蓝的、白云朵朵的明亮天空,澄澈得没有任何污点,心想,这个爹常说的大上海,也就这片天空真的好看。
  当她醒过来时,眼睛上方看到的是小云那黑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那眼睛好像充满无限生气,雀跃地、欣慰地迎接她的醒来。
  她欢悦地叫:“爹,这个姐姐醒了!”然后喜滋滋地从简陋的矮几上端出一碗放着腐乳的泡饭,喂小雁吃。
  小雁饿了好多天,一碗泡饭吃得狼吞虎咽。但小云并不见怪,待她吃完后,还摸出一条雪白的小手绢给她擦嘴。小雁羞涩地接过手绢,看着这个小自己两三岁的小女孩,小大人似的熨帖人心,她的眼湿润了,说:“妹妹,你对我真好,我也要对你好!” 
  小云晃晃两条大辫子,羞涩地笑,笑起来有梨窝。
  她是被小云和小云的爹救回了这个黑黝黝蚕茧似的滚地龙。
  滚地龙里因为多了小雁,小云的爹只好睡在外面。那个有着和小云一样漂亮眼睛的南方男人说:“不要紧,再去找些毛竹和芦席又可以扎一个滚地龙了。”
  这个柔弱的南方男人白天要去做码头扛包工,每天回来累得直不起腰。小云会搬个小凳子,坐在他背后,扬起小拳头认真地给父亲捶背,口里还唱着新学的市井儿歌来解闷。
  “笃笃笃,卖糖粥,三斤胡桃四斤壳。”是娇柔的南方小女孩脆嫩嫩的嗓音。
  糖粥啊!多么奢侈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