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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故旧

2015-01-23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阮小籍

  过年时,萍姐回来了。
  一件暗红底子的苏绣旗袍上,果绿的枝叶配着玫红的花朵。快五十的人了,还是那么媚。
  年轻时,萍姐喜欢上了邻村的一个男人,家里人嫌他穷死活不同意,萍姐干脆就住在男人家里不回来。萍姐的妈天天去闹,快过年了,萍姐忍无可忍地跳了河,男人沿着河岸找到下游,也没见萍姐的尸体。大年夜,热闹的村子里,男人一家家祈求,说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帮他去捞捞萍姐。都小半月过去了,上哪儿去找啊,萍姐的妈叹气,一对苦命的人啊!
  记不清这是哪一年的事了,十几二十几年前,也许更早。当时茫然,此时黯然,想问萍姐这些年过得怎样,话到嘴边却变成,姐,我是不是遇见鬼了。萍姐云淡风轻地说,年初一去姐那儿喝酒。
  萍姐当年的情人是个养蚕能手,而萍姐是缫丝能手,俩人在整个公社都有名。你养蚕来我织布,多般配的一对儿,萍姐跟了他日子准不会差。因为家里反对,萍姐就自己准备嫁妆。她在河边的果园里偷偷地绣被面:花团锦簇,鸳鸯戏水,逼人的喜庆。
  被子干吗做得恁好看?我说。萍姐头也不抬地絮着棉花,小屁孩懂啥,结婚的喜被当然要好看了。
  “是你和他盖吗?”
  “滚,小屁孩问那么多干吗?”
  谁小屁孩啊?我16岁,萍姐也不过23岁,不只是我,村里好多男人都喜欢萍姐。我曾给老妈说,要娶萍姐做老婆。
  萍姐不是跳河,是逃,和他约好了逃的。萍姐先走,他装模作样在河边村里到处找,年后就和萍姐会合,然后去了苏州他二姨家。两人凭手艺开了一家叫“玉楼春”的绣房,十多年前他殁于一场车祸,萍姐守着绣房一个人过。
  两个人当年的路费,是我积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六十三块四毛五分钱。他感激得要给我下跪,我的心里却很不爽,悄悄对萍姐说,要是他不要你了,回来跟我。萍姐说,小屁孩花花肠子还不少。
  年三十我去帮萍姐贴春联,萍姐眼一红,说,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一个大男人带个孩子不容易,赶快找一个吧。我无语,看萍姐家的门联是宋人毛滂的两句诗:醉乡深处少相知,只与东君偏故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