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鲍 青
面对厂房鳞次栉比、烟囱排排向霄汉的化工厂,饱受化工污染荼毒的邹平市魏桥周边的村民,多次向本报编辑部反映当地的污染之患。2011年12月下旬,记者来到魏桥实地探访当地污染情况。
经济强镇里的“健康弱民”
经济强镇的代价是污染大镇,污染大镇里生存着一批“健康弱民”。
魏桥经济,不可谓不强；魏桥名号,更是如雷贯耳、遐迩闻名。世界上最大的棉纺织企业魏桥创业集团就雄踞于此。故而魏桥虽处邹平县西北边陲一角,却俨然是方圆30公里地区的经济中心。一位司机师傅告诉记者:“邹平没有了我们魏桥,会元气大伤。魏桥在邹平的地位很特殊。”魏桥人对自家的成就充满自豪。
可经济强劲的背后,是生态环境的持续恶化衰退。建立在劳动密集型工业基础上的经济狂飙突进,极难逃脱环境恶化的轮回。一是镇容的脏乱差；再是农村土壤水源的高度污染,收成锐减。
魏桥镇区镇容脏乱差程度,要比多数乡镇严重。一位当地人就调侃道,“魏桥经济排上全国百强,污染绝对也是全国前列”。魏桥并非缺乏资金塑造一个干净整洁的镇区环境,“是它的经济结构不允许这样做”。“镇里到处都是化工厂,你今天清理了明天又脏了。”记者在魏桥长途汽车站往东所行数公里看到,道路两边的建筑物上都粘着脏兮兮的污浊物；马路边侧多是厚厚尘埃盖住的枯花败草。路人告诉记者,运煤车等大货车天天穿梭不息,化工厂的烟囱不分昼夜吞云吐雾。产生的灰尘就降落在这里。“有时起风了满镇都是灰。行人眼里、身上、肺里都是灰,戴着口罩都不行。”
农村地区的情况似乎更加恶劣。虽然化工厂选址多在镇区,可污物排放却选在了农村地头。临近一家化工厂的郭辛村多年来吃够了化工污染苦头。村民郭大爷说:“从前虽然穷,但水还能喝,菜也能放心吃。现在有钱了,生活反而不放心了。小河很脏,空气特别难闻。”郭大爷家的地,已经被污染得收成很差。“就算收上来的庄稼,你敢放心吃吗?”记者在郭辛村看到,许多土地上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土,而侧旁的小河水也已经停滞不流,上面覆盖了一层油脂,河水成了怪异的淡绿色。
因为化工厂距离村里太近,化工气味可以轻易飘入村内。记者在村边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异甜味。郭大爷告诉记者,这些年村里人的哮喘发病多了许多。他怀疑与日益加剧的环境污染有关。“你闻闻,这空气的味道是不是比抽烟还厉害?在村里呆着就像天天抽烟,肺能好吗?”郭大爷无奈地表示:“空气难闻了,躲也躲不掉。我们也不能一天到晚都戴着口罩啊。”
当经济狂欢、腰包渐鼓若干年后,许多村民蓦然回首审视多年变化才惊讶发现,周边田地、自身躯体已难再承受这环境恶化的重压。从前最廉价的“健康”,却成了当下最难实现的奢求。周边村民全成了经济狂飙下的“健康弱民”。
是“聚宝盆”还是“潘多拉魔盒”?
“成也化工,败也化工”。化工是魏桥“工业王国”的重要一环,犹如“聚宝盆”,给魏桥创造大量财富,带动许多人就近就业。可化工,也如潘多拉魔盒,放出污染灾难。正是它们,亲手缔造了富裕健康的逻辑悖论。
魏桥化工厂的版图仍在扩张,占地面积达百千亩的厂房如庞然大物般耸立在村前。“自从村里来了化工厂,从此就不太平。化工厂在哪,哪就要倒霉!”梁桥村王某说道。不幸的是,清源纺织助剂厂就位于梁桥村的西北角。有村民告诉记者:“从前地里收成挺好,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有些地因为距离太近都绝产了。”据村民介绍,收上来的玉米个头很小,还有黑斑。一村民说道:“化工厂污水就往我们这边排,能有好收成吗?”在王某看来,清源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断子绝孙的举动。“他们把土地、水都给污染了,难道以后孩子们都不在这里生活了吗?”
化工厂对土地等造成难以弥补的破坏,令农民永远断绝了和土地的联系。此外,村民亦担忧化工厂生产对员工的身体危害。清源纺织助剂厂的工人们穿着厚厚的工作服劳动,村民声称这是一家生产“保险粉”的企业。记者了解到,所谓“保险粉”,实际上本身就不保险,是一种有毒物质,对人的眼睛、呼吸道黏膜具有刺激性,一旦遇水还会发生燃烧或者爆炸,其燃烧后生成的产物大部分都是有毒的气体。长期在此工作,对身体的伤害可想而知。
据相关媒体报道,魏桥镇一些重化工企业还存在“未批先建”的违规情况。2008年10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至立作关于检查《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影响评价法》实施情况的报告时曾提到,“山东魏桥铝电有限公司一期160万吨/年氧化铝生产线‘未批先建’,被查处后,又违规开工建设240万吨/年的氧化铝生产线。”只有造成既成事实,才能容易获得审批资质。
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倒逼“产业升级”
魏桥的重工业,例如化工、热电、铝业,不仅是高污染行业,更是高危险产业。2007年8月19日20时10分左右,魏桥创业集团所属铝母线铸造分厂发生铝水外溢意外伤害事故,伤亡惨重。然而血淋淋的事故并没有阻挡重化工产业跑马圈地、开疆拓土的步伐。产业升级,知易行难。
面对体量庞大且获益颇丰的化工产业,很难让它们自愿进行升级换代的工作。说道:“一个企业很难在顺境时专注于转型,不仅代价太大,前景也不明朗。”而政府监管部门的默许和纵容,更让污染治理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监管不作为,魏桥的群众自然是义愤填膺了。“我们不愿意让孩子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从小就受到污染伤害。”不愿意“坐以待毙”的村民们开始维护权益。“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只想要安定健康的生存环境。”梁桥村的一位村民告诉记者他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污染情况,可换来的却是一系列的威胁警告。
北京大学的一位学者指出,要推动企业产业升级,政府须负起责任。“只有让污染无处可藏,才能真正推动产业升级,阻止环境污染继续恶化。若是一味纵容,环境污染只会越来越严重。”
魏桥村民期待生存环境能有所改变,不愿整日提心吊胆地生活在化工污染荼毒之中。有些村民不得已准备长期搬迁远离污染。“此心安处是吾乡”。魏桥虽富足,却难让村民心安,当然也不愿留念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