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希东
深秋,当野草慢慢走完一生的旅程,渐渐枯黄的时候,有的植物却逆着季节生长得蓬蓬勃勃,碧绿滴翠,这就是黄河口的秋野菜。我和娘走向野外,特意去采秋野菜。
深秋的风,虽然充满了寒意,深秋的雨,也冷冰冰的,但这个时节的野菜好似有了更加顽强的生命力,在一场场秋雨、一夜夜浓重的露水沐浴之后,依偎着野草的温暖,生长得异常旺盛,异常繁茂。
在渐次枯萎的草丛里,各种各样的野菜,苦苦菜,蒲公英,苜蓿菜等,一片片,一蓬蓬,一堆堆。野草慢慢地低下了枯萎的“头”,野菜却兴奋地仰起了绿色的“颈”。远远望去,就像一张张绿毛毯铺展在黄河口大地上,那色泽、那气势,一点也不亚于春天野菜的精气神。
这些深秋的野菜,都是野菜的后代,是当年新生的野菜。当春天里的野菜开花、结果老去之后,种子的飞絮便随着黄河口的风四处飘散,飘到哪里,就在哪里落脚安家,悄悄地融入泥土,发芽、生根、长叶,于是新的种子就变成了新的野菜族,年年如此,黄河口的野菜也就绵延不断,铺天盖地,生生不息了。
凡是深秋里生长的野菜,都怀着对来年新的梦想,都要迎接漫长的冬天。所以,它们趁着秋阳温和的大好时光,使劲地长,长得肥肥胖胖,尽可能地赶在霜冻前,长到最大、最佳状态,只有这样才能与冰天雪地的寒冬相抗衡,顺利度过漫长的冬季,迎接新的希望。
一簇簇野菜,被细如雨丝的露水滋润得支棱着嫩叶,有的叶片上还挂着一滴滴晶莹的露珠。采着野菜,我不禁回想起了小时候在老家跟着娘挖野菜的情景。那个时候,正值依靠瓜菜度日的贫穷年代,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一年三季,娘每天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之外,就是到田间地头找野菜。一个“找”字,反映出了野菜的稀少、缺乏,因为家家都吃野菜,吃得野菜越来越少,没地方挖了。那时,我还不怎么认识野菜,跟着娘挖野菜时,娘就教我哪些野菜能吃,哪些野菜不能吃。从此,我把乡野的所有野菜都认识了。娘把野菜找来后,洗干净剁细,和上地瓜干面或高粱面、棒子面,蒸成“菜面子”,或熬成一锅“菜粥”。因为吃油少,熬菜粥时,为了让我们小孩子喝饱、解馋、长力气,娘常常再在菜粥里放些黄豆,豆子被煮得面面的,菜粥稠稠的,一顿饭让我们吃得香香的……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岁月轮回,我竟然又与野菜打起了交道,只是,如今这野菜的味道里,透出的是日子的幸福与甜蜜。
我和娘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装满了一塑料袋。一路上看着原野里成片成片的秋景,我想象着明年春天和娘再来挖野菜的情景,那时的黄河口,春光明媚,生机无限,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回到家,正好是午饭时分。我把苦苦菜和蒲公英用清水洗干净,上得桌来。一大盘水灵灵的野菜,一碟甜面酱,几棵新鲜的大葱,让一家人食欲大开,吃得香香甜甜。我则吃得额头直冒汗,饭后感觉胃里舒舒服服。饭后再回味一下拔菜、吃菜的过程,真是一种享受啊。看我吃得那么香,娘就笑着说我,属牛的,天生就是青菜肚子。想想也是,属牛的,对水灵灵的青草、野菜有一种本能的向往,那股清清香香的味道,总是牵动着我的每根食欲的神经,让我有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感觉。
深秋的野菜,其味道有别于春天的野菜,这是季节的原因。就拿苦苦菜来说,春天的野菜,因为经过了一个冬天冰霜风雪的滋润,其苦味更浓烈,更深沉,而深秋的苦苦菜,因其是秋后新生的,其苦味则是温和的,清淡的,绵软的,吃起来感觉更加爽口、滑嫩、清香。
美丽的黄河口,抬头,一望无垠的秋野；低头,一蓬蓬水灵灵的野菜。这样的生态景色,是在喧嚣、拥挤的大城市中所无法体会和享受到的。我热爱这片生长着野菜的土地,离离原上菜,一岁一枯荣,吃着深秋的野菜,我仿佛已经闻到了黄河口春天的野菜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