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大师顾随的济南情缘

　　□　刘书龙

　　顾随先生是一位不太为现在的人们所熟知的国学大师,即使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的学术界、文化界,知之者也为数不多,而其当年的弟子,如叶嘉莹、周汝昌、黄宗江、吴小如的名声却都远远超过了他。顾随先生本人一生好像也甘于处于这种边缘,安于这种寂寞。
　　顾随先生和山东、和济南也曾有着一段不太为人们所了解的缘分——从北京大学英文系毕业后,曾先后在青州、济南、青岛工作生活了6年,特别是在济南达3年之久,因此,他对济南和山东有着深厚的感情。
　　初到济南做编辑
　　1921年6月底,顾随从北京大学毕业到青州中学做了半年教员之后,因不满青州中学内部的人事纠纷而辞职,应朋友之邀到了济南。
　　7月初,顾随受《民治日报》的创办人、经理王乐平之请,成为《民治日报》的一名新闻编辑。顾随在当年7月7日写给友人卢伯屏的信中,表达了他对济南和报馆同事的喜爱之情:“新同事都是很忠厚的人,可以常处久居,比青(州)中(学)强一点。济南是一个好地方儿:山灵水秀,花明柳媚,倒也不俗。”
　　大约在7月10日前后,顾随开始参与《民治日报·半周刊》的编辑工作,自己也开始以“梦珠”、“瞽聋”等为笔名在周刊上发表文章,并开始向当时在北京大学读书的冯至等人写信约稿。自1921年10月21日第一次将冯至的一首新诗刊发于《民治日报》周年纪念增刊上起,到1922年1月《民治日报》被济南警厅查封停刊止,顾随先后在《民治日报》上刊发了冯至等人的作品多篇,包括冯至的新诗多首和小说《偶然》。
　　在民治日报馆,顾随和同事之间处得很好。王乐平对他极为欣赏,时常昵称其为“伙计”,并允诺为他另找工作,还时常请他吃饭；和顾随一起编辑《民治日报·半周刊》的刘次箫和顾随更是一见如故,极谈得来,不但私下托王乐平给顾随为力,而且逢人就替顾随说项。济南教育界中的许多人对顾随的才学和人品也极为欣赏,如时任省教育厅第一科科长的熊观民就曾对王乐平说:“你们报馆真侥幸,请了这样一个帮忙的。”
　　这年的7月11日,美国著名教育家、哲学家杜威同夫人、女儿第二次到济南。次日,济南各界代表请杜威一行游览大明湖,顾随也以《民治日报》记者的身份随行采访,杜威一行在游完泰山、曲阜后再次返回济南,开始在济南讲学,一直到25日才离开济南去了青岛。在此期间,《民治日报》上刊发的杜威《讲演录》皆是由顾随整理的。
　　国文教员受崇拜
　　1921年7月底、8月初,在刘次箫的推荐下,顾随应济南女子职业中学校长邹少白之聘,成为该校中学班的兼职国文教员。10月下旬,邹少白又坚请顾随兼任该校英文教员。顾随碍于情面,不好推辞,只好应允。而在此前后不久,经王乐平介绍,顾随还兼任了山东省立第一中学的国文教员。在此期间,因为王乐平不同意顾随辞职,他仍担任着《民治日报·半周刊》的编辑工作,每日夜间编稿子、写讲义,白天上课。由于忙碌和劳累过度,顾随神经衰弱的老毛病再次复发。
　　1922年1月,由于《民治日报》被济南警厅勒令停刊,报馆也被查封,顾随不得不从报馆搬出,移居至济南女子职业中学校内。
　　顾随对济南自己的那些学生是颇为喜爱的,他的学生们对顾随也极为钦佩欣赏。在1923年5月31日写给友人王振千、武杕生、卢伯屏的信中,顾随曾这样写到:“学生待我甚好,使我得不少安慰。一天,在班上谈及宗教问题……学生问我:‘老师有信仰否?’我答:‘正在徘徊歧路。你们有所信仰否?’学生有些说:‘无。’有些说:‘老师便是我们信仰的对象。’我笑说:‘还到不了那一刻。’”
　　自1922年9月底开始,顾随神经衰弱之疾再次加重,就想将在济南女子职业中学兼任的教职辞掉,可终未如愿。12月初,顾随又应青州山东省立第十中学新任校长周世明(顾随以前在青州中学的同事)之请,到该校担任教务主任。顾随此次至青州十中任教务主任纯系帮忙性质,因为周校长要借他的名气招学生,而济南女子职业中学的百余名学生则仍要求顾随在阴历年后继续在女职中任教,且辞意诚恳、挽留再三。后经周世明、邹少白、刘次箫诸人协商,顾随不得不经常于风天雪地间往返于青州、济南之间。
　　别后济南情未了
　　在济南任教期间,顾随曾多次游览大明湖、千佛山、商埠公园等处,对济南“潇洒似江南”的秀丽风景十分喜欢,这从他写给友人的信中即可以看出来,比如:在1922年5月4日给友人卢继韶的信中,曾这样写到:“大明湖水平如镜,一望烟水无际,苇芽儿短短的,像女人们的前刘海发,真(有)趣呵!那日独自上在李公祠楼上一望,又点生机了!”而在1923年4月8日夜写给友人卢伯屏、武杕生的信中,他也曾这样写到:“清明节独自上在(千)佛山顶上,四顾苍茫,就在山的北静处一块平石上躺下；卧看游人如蚁,济城如盘,此时何异跨鹤乘鸾,腾空俯视人寰哉?是日山上人倒不少,但此种境界,除顾羡季外,不能觅得第二人矣。虽不谓老顾成仙不可也。上周独自登李公祠,望明湖,短苇如箸长,嫩绿娇青,楚楚可怜。水平如镜,水鸡子三三五五,沉浮其间,何等自在!”
　　在1923年上半年,顾随在济南还先后创作了短篇小说《反目》、《美丈夫》、《嫉妒》、《这是几年以前了》,惜均已佚失不得见。
　　1923年8月,顾随还为筹建中的山东省立第一女子中学草拟了一篇《教育宗旨意见书》,提出了要注重美育、注重个性教育、采用道尔顿制度、注重英文、决不取夹袋式之考试等建议,并受聘为新成立的山东省立第一女子中学国文兼英文教员。
　　9月中旬,顾随脑痛之疾复重,几乎使其不能继续在女中授课。12月初,经刘次箫介绍,顾随欲离济赴京,应北高师附中之聘,但终未成行,因为山东省立第一女子中学的学生不让他走。
　　1924年4月,顾随在济南曾作短篇小说《生日》(小说集《不匀称的颜色》之一,已佚)。5月底,由于省立第一女子中学有二三小人散布流言,欲排挤顾随而去,顾随和卢伯屏遂愤而辞职,虽然女中学生因此而大闹风潮,校长邹少白亦再三挽留,但顾、卢二人要去之心并未改变。6月底,武杕生、冯至、张清独等人来济,顾随得以尽享旧友重逢、好友欢聚之乐。
　　7月2日,顾随和冯至一起乘火车离开了曾生活工作了3年的济南,到了青岛,开始了其在青岛的教书生活。此后,顾随虽然没有再在济南工作过,但是他和济南的缘分并未因此走到尽头,因为济南毕竟还有着一群牵挂、敬重他,也为他所牵挂思念的学生和友人。当年8月下旬,顾随在青岛曾作过一首《临江仙》,抒发了对自己3年济南任教时光的感慨及对济南的怀念之情:“三载光阴东逝水,问君事业何如。七长八短数茎须,更无真面目,负此好头颅!记得当年欢乐事,宵深月满平湖,白莲香嫩着花初——今宵残月在,梦到济南无。”20余年后,顾随先生对济南的这份感情仍然浓郁如初,在1946年春天寄给其六弟顾谦的一首诗中,顾随曾这样表达其对济南的深切眷恋之情:“春城极目见烽烟,人事萧条更可怜。绕岸垂杨拍堤水,几时乘兴上湖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