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数字报首页>大众日报>往事·发现

消失的王陵

  • 日期:20110126
  • 作者:
  • 来源:大众日报
  • 查看PDF版 查看PDF版
  从重庆出发坐船沿长江东下,船行百余公里后,在长江右岸会发现一座长达10多公里的高大堤坝保护起来的城市,这就是重庆涪陵。
  在外地人眼里,涪陵只是有百年历史的榨菜之乡;而吸引古学家眼球的是另一神秘所在——小田溪战国墓群。长期以来,江边的这片坡地,就被当地的人们传说是巴人祖先死后的安息之所。

  历史上,涪陵是川东南水上交通的枢纽和乌江流域最大的物资集散地。今天这里作为三峡库区的腹心地带,依旧是连接南北、贯通东西的交通要地。如果从涪陵沿乌江溯流而上15公里,江边低缓的山坡上坐落着一个美丽的村庄,名叫陈家嘴村。村前的小河就是小田溪,常年流淌的河水将两岸的大山分割开来。
  2001年9月,一场意外大火让文物部门不得不再一次将目光集中到了这里。
  这场大火吞没了陈家嘴村一个周姓家族的房屋。涪陵区博物馆的黄德建馆长在得知此事后,深感这起事故的重大,因为这里早已被文物部门认定,拥有一座战国时期的巴人墓葬群。于是,他一方面组织单位的相关人员前往当地参与救险,另一方面迅速赶回办公室打电话向重庆市文化局三峡办汇报。
  2002年9月,在征得周家同意后,一支由重庆市考古所和涪陵博物馆组成的考古队进驻到村里,准备即刻开始对周家所在的这片区域进行考古勘探。

  □从1972年开始,几代考古学家为了寻找一个神秘消失的王朝,曾经几度踏上小田溪这片神奇的土地。

  1972年,陈家嘴村砖厂取土时,工人们在土中陆续发现了数十件铜器,其中一个绰号“哑巴”的砖工肖文辉用箩兜挑了两挑铜去废品收购站卖,收购站嫌“烂铜罐”里面有泥不肯收购,“哑巴”就打碎了当废铜才卖掉。
  白涛镇文化站的前任站长邹德阳当时还是负责放电影的工作人员。他听说这个消息后,将情况一级级汇报到了四川省博物馆,考古专家们迅速赶到现场。
  这次考古工作清理了小田溪的1至3号墓,出土铜器、陶器、漆器、玉器193件之多,其中就有最著名的14件套的错金铜编钟、错银铜壶、“廿六年”铭文戈等。后来出版的发掘简报中,发掘者对这批铜器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但诸多原因使小田溪墓群没有能及时主动发掘,它从人们的视野中又消失了。
  1980年考古工作者又一次从烧砖取土场抢救了4至7号墓;1983年从盗墓贼手中抢救了8号墓。虽然1991年四川省政府将小田溪墓群公布为省级文保单位,但对小田溪墓群的大规模发掘仍然没有能像期待中那样全面展开。
  而随后不久的1993年,随着一起盗墓案件的发生,文物部门对小田溪战国墓群再一次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在所发掘的墓室里边,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器,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一把青铜巴氏柳叶剑。这把柳叶剑虽在地下埋藏了2000多年,但出土时依然锋利无比,寒气逼人。当专家决定将这把柳叶剑送去专门机构作进一步的分析时,剑身上一个细小的发现,不得不让他们暂时停住了脚步。在场的一位专家发现在剑身上有镀铬的痕迹。然而,镀铬这种复杂的工艺是在公元18世纪由德国人第一次申请了专利,眼前的发现,能否说明在2000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巴民族的工匠就已经掌握了这项独特的技术呢?后来考古专家和中国科技大学作了一些测试,肯定它是用一种物理的方法镀上去的,这种工艺很早就失传了。有专家认为,巴人也许是世界上唯一用战争书写历史的民族,一部巴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在对巴人遗址的屡次发掘中,考古人员发现了大量的青铜器,其中多以兵器为主,而其他的青铜器物也都与战争有关。
  1997年,在文物考古专家的强烈要求下,小田溪墓群被幸运地列入了三峡库区文物抢救工程项目名单之列。

  □四次考古发现都没有让巴王朝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接下来的这一次发掘结果又会如何呢?

  2002年9月,重庆市文物考古所开始了小田溪墓群的大规模发掘工作。由于准备充分,加之各方面的全力支持,这次的考古勘探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历时4个月,在以前发掘的1至9号墓周围陆续发现了13座墓葬。
  对地层堆积情况的考察,考古工作者对小田溪的原始地形和墓葬分布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这里在两千年前可能是一座略呈弧形的小山脉,西端与大山相连,东端至小田溪与乌江的交汇口结束。
  目前发现的墓葬中规模较大、出土文物丰富的几座均分布在山体的北坡上,墓葬依山势顺江排列。
  这批墓葬中既有墓室长8米、宽6米的大型墓葬,也有长仅2米余、宽仅0.7米的小墓,墓主包括了巴人的高级贵族和一般士兵两类。
  在十几座墓葬中出土文物最丰富的当属12号墓,它位于周家下院东侧的一块水田内,两千年的沧海桑田使原本可能深达十余米的墓室只剩下1米多,深埋地底的随葬品几乎暴露在地表,幸运的是它躲过了盗墓贼的毒手。
  当考古工作者掘开覆盖在墓口上的像稀泥浆似的水田土后,发现一件高达55厘米的错银铜壶,意识到这座墓葬的规模会很大,当墓室全部暴露后,考古工作者为近年来三峡文物抢救发掘中发现的规模最大的战国墓而激动不已。
  然而,随后几天对12号墓的发掘却又令考古队员大失所望,因为自从铜壶出土后,就再没有大的收获。但面对以往考古发掘中所遇到的疑问和现实工作中所面临的困难,专家们并没有放弃对12号墓的深度发掘。几天后,考古队的不懈努力终于赢得了回报。12号墓在经历了一段沉寂后,奇迹真的出现了。

  □墓内大批珍贵的文物被相继发现。又经过数日连续地发掘,考古人员在12号墓内先后出土了铜器、兵器、陶器等文物130多件。这一发现,无疑使得12号墓成为小田溪巴人墓群中出土器物最多的墓葬之一。

  几乎同时,考古人员又在墓室的中部位置发现了棺木的痕迹。
  椁室内的棺木长3.5米、宽1.6米,墓主人的尸体因为南方酸性土壤的原因已经腐朽得只剩累累白骨。不幸的是木椁腐朽后,墓室内数百方土塌陷的力量将白骨压碎成齑粉,使考古学者失去了很多可供提取的标本,一些可贵的历史信息就此湮灭。
  而几天来在对12号墓的进一步发掘中,考古人员还惊奇地发现,除墓主人之外,这座墓葬中也有两人殉葬。其中一具骨架在棺内,为仰身直肢葬。另一具骨架较为凌乱,它位于墓室东侧的棺外,而且腐朽严重,怀疑为人祭。
  此外,在椁室内的棺外四周及墓主人的身体上摆放着数百件铜、玉、骨、漆、陶质随葬品。虽然无法与湖北发掘的江汉诸国国君的墓葬相比,但也足以让见惯了小墓寡物的考古学家们兴奋许久。
  这些随葬品整个环绕着墓室,乐器主要是摆放在墓主头骨的左上方,另外还有生活用的铜器,墓主身体的右侧摆放的铜器要少一点,主要是以陶器为主,胸口主要是几件兵器。铜器中既有过去巴国墓葬常见的柳叶形剑、烟荷包形钺等兵器及釜甑、鍪等炊器,还发现了许多代表墓主人高贵身份的玉璧、玉具剑、钲等随葬品。
  历史上,巴人所在的这一地区并不产玉,近代考古发现也表明,在这一地区的墓葬中,玉器的出土也很少。正因为如此,在小田溪12号墓中能出土如此之多的玉器,实在令考古工作者兴奋。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墓主人胸口部位摆放的两柄玉具剑。
  这两柄玉具剑颇为罕见,剑的剑首、剑箍、剑格等部位都是用玉制作,这种做法于剑的实用无益,更多的是凸显墓主的尊贵地位。剑身修长,达70多厘米,宝剑出土时表面因为经过处理的原因几乎没有什么锈蚀。发掘人员作了个试验,
  用剑刃轻轻划过纸面,数层纸张迎刃而穿。从剑的形制和铸造工艺看应该是楚国的产品,至于它是因为贸易还是战争的原因出现在巴国墓葬中的还有待考古学家们进一步的研究来回答了。
  经专家们统计,在小田溪墓葬群中,一共出土了四把玉具剑。众所周知,玉的质地绵润易碎,因此这些玉具剑实际上并非武器。在中国人看来,君子好佩玉。自古也有以玉比君子的说法。或许这些玉具剑的出现,也向我们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墓主人身份一定是非同一般。

  □除了丰富的随葬品,让考古学家们感兴趣的还有在众多随葬品上发现的刻画符号。这些符号以前在四川盆地各地也有陆续发现,被考古学者称为巴蜀图语,可能是战国时期巴国的文字。

  这次发现了更多更复杂的巴蜀图语,多数用錾刻的方式刻于柳叶形剑、烟荷包形钺等兵器及甬钟等乐器的表面,另有少量见于铜容器的盖上。从图语的形状特征看属于较规范化的图案,有时几组图案相互组合成一个复杂的图案。这些刻画符号更接近于巫师阶层进行宗教祭祀时使用的宗教符号,可能与鬼神崇拜或祖先历史有关。其中有几组复合图案在象征巴人的“虎”上有一条帆船图案,船的两侧是陡险的山体,山体间还有云形图案,就很像是讲述巴人的祖先乘船从三峡溯游而上的历史。
  转眼进入到2003年初春,这时针对小田溪12号墓的发掘工作已临近结束。从挖掘之初,对墓主人身份的判定就已经成为专家们所普遍关心的问题。于是,在综合墓葬形制以及墓葬内随葬器物的出土情况,专家对这座墓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
  保守地说,墓主至少是一个非常高级的贵族,大胆一点,很多人认为就是巴王墓了。
  历时4个月,小田溪巴人墓葬群的第五次考古发掘终于取得了可喜的成绩。然而,摆在考古工作者面前的任务依然艰巨,接下来就是要对那一件件珍贵的文物进行整理,对陈家嘴遗址出土的这些陶器碎片尝试进行修复。在他们看来,前期的田野考古发掘虽然已经结束,但如果能尽快地将这些陶器恢复,或许会对陈家嘴遗址下一步地深入发掘起到积极的作用,也可以证实在此之前专家们的种种推测。
  此时,小田溪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然而,考古专家们心中的热情却始终难以消退。虽然小田溪墓群的发现与研究为我们寻找巴国——这个迷失的王朝的历史开辟了一条小径,但又出现了更多的谜团等待揭示,要深入了解它的真实面貌,还需要一代又一代的考古工作者们不懈地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