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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手记

2019-02-22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旅行是累人的,但倘或有一刻让人忘我,大概是旅行最大的价值。
  即使大冷的天儿,漫步于京都的鸭川河畔,一下子被盘旋起伏和大声和鸣的鸟雀们呆住。
  它们的飞行轨迹看似散漫,上下左右地俯冲,升起降落,莫名的十字交叉,又好像有什么玄机在里面,涂鸦某种文字似的。叫声相对易懂,一声一声接力,元气充沛,没有瞬间的余裕。悠闲的天光被叫亮,又被叫暗,云在头顶的极高处端望,水面上波光粼粼,结对的绿头鸭游弋。清新的空气像水流一样从鼻腔灌入,在体内千百流转,又携着浊气被呼出,身体轻盈起来。啊,愉快,这样愉快,便是诗了。
  想起雪莱写云雀的诗,其中有几句,“瞻前复顾后,忽忽若有失;开颜恣欢笑,中心苦郁结。歌声最甘美,含意最悲切。”
  是啊,诗人的神经太过敏锐。无论怎样幸福,总不能像鸟儿那样全身心地,投入地,忘我地高歌自己的欢乐。
  而旅行中的我们,像猫忘记了捕鼠,蚂蚁忘记了搬家。听到鸟鸣时心里毫无苦痛烦恼,看到依旧枯黄的草也觉得欢喜雀跃,行走中,所见所闻都有趣。只把眼前的风景当作一幅画看,当作一首诗读。不去想这幅画可不可以获利,也不去想这首诗可不可以果腹。风景的尊贵于此,在刹那间陶冶性情,沉醉忘我。
  这样说来,中国的古诗早已深谙此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的这两句,就出现浑然忘我的一刻。而“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王维的这二十个字里,卓然建立了另一个天地,这天地是在轮船,火车,权利,义务,道德,礼仪孜孜以求之后忘却一切的世界。
  生活总是意味深长。就像劳作一天后,回家要安心小酌一杯。一位律师朋友向我索画,指定要一幅风景,绿色越多越好。见惯了机器总会想要闻一闻泥土的味道,二十一世纪的我们也还是愿意看千百年前的古老戏剧。
  虽然只是暂时地逍遥一会儿,陶渊明不可能一年四季望着南山,王维也不会乐意不挂蚊帐在竹林里睡觉。但热爱的人会继续热忱地走在路上。因为“没有一种生活高于另一种生活,每种生活都有其代价,只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而最终,这些感知将以文字呈现,每个句子、每个字都会斟酌再三,并且反复地默念,讲究文字的节奏和韵律,讲究文字的构成形式。
  仿佛炼丹,在文学的冶炼炉中锻炼金丹,在想象的熊熊炉火中观看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真的要庆幸有散文这种文体。它没有小说的虚构,也没有戏剧的冲突,甚至诗的抒情,但它基于一个真实的感受和事件,起于心中,落在纸上,仿佛两倍的快乐。除却泛滥的鸡汤,它才应该是更接近生活的。
  世界不仅仅在我们周围,同时也在我们脑中。希望更多的人逆流而上,图像让位于语言,语言让位于文字。文字具有自身的生动性,也具有可以琢磨的想象空间。而最好的表达,是立刻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