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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娘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儿，我为你把心都操碎了！你啥时候让俺省点心呀！”那时候父亲是村里的民办教师，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五个兄弟姐妹又都在读书，家里地里所有的家务农活都落在母亲一人身上，压力和辛苦可想而知。偏偏我又在贪玩的年纪，而且是个如假包换的懒货，母亲每天都要为我操心，并哀其不幸好几遍。她还常说：“什么时候你们几个都离开我跟前才好，我一个人肃静肃静！”瞧这话说得，我不是你的小棉袄嘛。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那时，大姐和二姐已经工作，父亲的工作也已转正，家里的条件大有好转。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懂事起来，不必整天让母亲火冒三丈。回忆起来，那时是我们全家的黄金时代，每个人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不用谁操心。二姐工作的单位离我的小学很近，我和二哥跟着她吃住。不过母亲还是牵挂着我的衣食住行，逢阴天下雨忽冷忽热的天气都要亲自来看一看。有一个下雪天，她推着自行车直走了五六里地，就为了送一双新棉鞋— — 里面还有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上了高中，我开始住校了。母亲没有多少时间来学校看我，我记得的有三回。有一次，她和爸爸来的，还请我和二哥在校外的小饭馆吃了饭——那是我们第一次下馆子。母亲穿着大姐淘汰下来的白秋衣，在初夏的天气里有点出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饭馆太热的缘故。 父亲问了我们的学习，我只简单地说还好。娘问我吃得可好，住得可习惯。那是我第一次离家住校，其实颇有些不惯，但看着母亲担心的眼神，也只好说一切都好。
上大学的时候，母亲没有去送我。她说她没出过门，帮不上什么忙。我和哥哥姐姐带上行李，兴冲冲地就走了。到了学校，很快就安顿下来。事情一切顺利，学习生活都很好。我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隔三差五唠唠家常。母亲对我已经像是朋友，接电话的语气常常饱含期待和欣喜，好像那个希望孩子都赶紧长大离开家的人不是她。那时我已经不再需要母亲操心，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然而，她自己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好事”，一颗心仍然时常为我挂怀。我那时候太年轻，不理解一颗为人母的心，只觉得这样的操心可笑又无用。
大学毕业后，我在我们县城法院上班，吃住都是在家里，没有经济压力，还能天天回家，不用母亲再挂心。母亲不嫌弃我的懒和馋，每天的任务就是尽职尽责照顾我，不同的是，她不再说“你啥时候赶紧长大离开家”这样的话——哥哥姐姐都在外地工作，只有我这个“破棉袄”天天回家和她唠唠家常，她还觉得很享受哩。阳光好的时候，她把我的被子拿出去晒，收回来的时候还在被窝里塞一个布娃娃，她说，陪着我的小闺女说说话。而我那时候满心向往的是更大的世界，时常不能耐心对她。
结婚离家，只在周末返程时从娘家路过，短暂停留一两个小时，还满心满眼全是孩子，交流的话题也是孩子。我谈起孩子的事收不住话头，却总忘了问问母亲身体可好，生活可缺少点什么东西。每次去都空着手，肩膀扛着一张嘴，去了也吃也喝，走的时候母亲还给收拾大包小包。她说，现在我就挂着你，你还上班，还有孩子，还房贷的事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得吃好喝好。我说，你别为我操心了好不？她说，我不挂着你挂着谁？我说，娘，你别挂着我，别看我总空着手来，其实我们家过得可滋润。母亲说，空着手不要紧，万万把自己照顾好！
昨天路过娘家的时候，孩子睡着了，我给她打电话说就不上去坐了。她说，我把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在小区门口一停，我给你送下去。我说有什么好收拾的。她说我这就下去，这就下去！不耽误你时间！我想告诉她等一下再出发，她好像怕我不要了似的已经挂了电话。等到我们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她还没有来。丈夫说，你去迎一迎咱妈。我往里走了几步，看见娘提着两个袋子走来了。我赶上去接过来，问她是什么。 她说，有你爱吃的花卷，有自己种的油菜、菠菜，还有香蕉和猕猴桃。我说哪里买不到啊！她说你买不得花钱嘛。我又问她，娘，你不是让我们赶紧长大离开家吗，干嘛我不去还出来找我？你不嫌操碎了心啦？她说，我愿意。
□季秀哲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那时，大姐和二姐已经工作，父亲的工作也已转正，家里的条件大有好转。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懂事起来，不必整天让母亲火冒三丈。回忆起来，那时是我们全家的黄金时代，每个人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不用谁操心。二姐工作的单位离我的小学很近，我和二哥跟着她吃住。不过母亲还是牵挂着我的衣食住行，逢阴天下雨忽冷忽热的天气都要亲自来看一看。有一个下雪天，她推着自行车直走了五六里地，就为了送一双新棉鞋— — 里面还有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上了高中，我开始住校了。母亲没有多少时间来学校看我，我记得的有三回。有一次，她和爸爸来的，还请我和二哥在校外的小饭馆吃了饭——那是我们第一次下馆子。母亲穿着大姐淘汰下来的白秋衣，在初夏的天气里有点出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饭馆太热的缘故。 父亲问了我们的学习，我只简单地说还好。娘问我吃得可好，住得可习惯。那是我第一次离家住校，其实颇有些不惯，但看着母亲担心的眼神，也只好说一切都好。
上大学的时候，母亲没有去送我。她说她没出过门，帮不上什么忙。我和哥哥姐姐带上行李，兴冲冲地就走了。到了学校，很快就安顿下来。事情一切顺利，学习生活都很好。我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隔三差五唠唠家常。母亲对我已经像是朋友，接电话的语气常常饱含期待和欣喜，好像那个希望孩子都赶紧长大离开家的人不是她。那时我已经不再需要母亲操心，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然而，她自己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好事”，一颗心仍然时常为我挂怀。我那时候太年轻，不理解一颗为人母的心，只觉得这样的操心可笑又无用。
大学毕业后，我在我们县城法院上班，吃住都是在家里，没有经济压力，还能天天回家，不用母亲再挂心。母亲不嫌弃我的懒和馋，每天的任务就是尽职尽责照顾我，不同的是，她不再说“你啥时候赶紧长大离开家”这样的话——哥哥姐姐都在外地工作，只有我这个“破棉袄”天天回家和她唠唠家常，她还觉得很享受哩。阳光好的时候，她把我的被子拿出去晒，收回来的时候还在被窝里塞一个布娃娃，她说，陪着我的小闺女说说话。而我那时候满心向往的是更大的世界，时常不能耐心对她。
结婚离家，只在周末返程时从娘家路过，短暂停留一两个小时，还满心满眼全是孩子，交流的话题也是孩子。我谈起孩子的事收不住话头，却总忘了问问母亲身体可好，生活可缺少点什么东西。每次去都空着手，肩膀扛着一张嘴，去了也吃也喝，走的时候母亲还给收拾大包小包。她说，现在我就挂着你，你还上班，还有孩子，还房贷的事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得吃好喝好。我说，你别为我操心了好不？她说，我不挂着你挂着谁？我说，娘，你别挂着我，别看我总空着手来，其实我们家过得可滋润。母亲说，空着手不要紧，万万把自己照顾好！
昨天路过娘家的时候，孩子睡着了，我给她打电话说就不上去坐了。她说，我把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在小区门口一停，我给你送下去。我说有什么好收拾的。她说我这就下去，这就下去！不耽误你时间！我想告诉她等一下再出发，她好像怕我不要了似的已经挂了电话。等到我们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她还没有来。丈夫说，你去迎一迎咱妈。我往里走了几步，看见娘提着两个袋子走来了。我赶上去接过来，问她是什么。 她说，有你爱吃的花卷，有自己种的油菜、菠菜，还有香蕉和猕猴桃。我说哪里买不到啊！她说你买不得花钱嘛。我又问她，娘，你不是让我们赶紧长大离开家吗，干嘛我不去还出来找我？你不嫌操碎了心啦？她说，我愿意。
□季秀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