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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鹅布鲁姆》:碎杯子的叫喊

2021-02-11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囗 王文珏

  2018年,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引进出版纪实摄影集《企鹅布鲁姆》。“企鹅”,其实是一只黑白花喜鹊的名字。受伤无法飞行的某天,它坠落在摄影师布鲁姆家的院子,而这个家庭一年前遭遇了近乎灭顶之灾——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到泰国度假,妻子萨米倚到了一个腐烂的栏杆,从屋顶坠落,脊椎断成两截,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是一个动物治愈人类的著名故事,《企鹅布鲁姆》画册行销世界,用一幅幅温馨影像,讲述着温暖的奇迹。澳大利亚导演葛兰迪把它搬上了银幕。如果说这是所谓精神鸡汤电影的话,这碗鸡汤相当真实朴素,没什么添加剂的味道。这不仅仅因为它来源于生活中的真实事件,更因为整部影片的拍摄手法细腻而克制,镜头诚恳地解析了生命的至暗时刻,以及从深渊向外攀爬时的脆弱、困顿。
  萨米一直热爱户外运动,冲浪、潜水、旅行……生活多姿多彩。高位截瘫的打击,仿佛天堂到地狱,毁灭所有日常和精神世界。还有比这更丧的吗?当一个人什么也不再能独立完成,处处需要别人的帮助、照顾,人的价值似乎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直在家中提供阳光般情感能量的萨米空洞无依,成了最不可测的暴风雨,时时令人窒息。行尸走肉般活着——甚至都不如,因为她连行和走都不再拥有。孩子们的鞋带开了,她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大声呼喊丈夫过来,然后看着他疲惫地忙里忙外……绝望的“废人”感弥漫在银幕。
  虽然丈夫孩子母亲姐姐轮番上阵给予她慰藉,但堕落后的萨米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在质疑自己的存在价值,家庭的,情感的,社会的。“我的灵魂好痛,我连妈妈都不是我现在算是什么”?如果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失去所有可能,那么她是谁?在所有属于自我的标签被悉数撕下后,我还剩下什么?萨米不停地呐喊,像一只被摔坏的水杯,曾经装满透明诗句,如今满身碎纹。
  陷入困境是那么孤独,精神世界的自绝是影片前半段最真实感受。人们随着萨米在黑暗里一遍遍“鬼打墙”——直到喜鹊“企鹅”受伤降落。女儿救下小鸟,上学前把“小可怜”委托给母亲照顾。第一次,久违的“被需要感”回到萨米心头——人们似乎总是需要在付出中认知自己,而不是在被给予中称出自己的分量。
  萨米接受一只鸟的过程,被拍摄得十分动人,有难以言说的温柔。鸟儿一会儿自在地在屋里踱步,一会儿随意地倚靠着她的肩膀,一会儿品尝院子里的蜂蜜……自来熟地融入家庭生活。硕大的窗前,阳光穿过绿植铺展在屋内,一点一点爬过了洗手池,餐台,餐桌,又蹑手蹑脚爬到了轮椅上,唤醒房间,也融化了冰冷心房。一人一鸟,就这样开始了彼此的治愈。
  与猫狗不一样,人类与鸟儿的情感交流是偏单薄的,但萨米仍然能在鸟儿身上获得慢慢重生的力量。牵挂它,原本起床后空洞打发的一天,忽然被填满意义,去照顾看护“别人”,向它倾诉内心的痛苦,也聆听它啁啾的喜悦。向上挣扎中总需要第一根骨头,喜鹊“企鹅”就是萨米的第一根骨头,让萨米内力重生,陡生从头再来的勇气。
  故事的现实结尾是壮丽的诗篇。萨米一直没能站起来,但也不再颓唐。喜鹊一直在练习振翅高飞,萨米以惊人的力量训练成长为单人皮划艇自适应冲浪冠军。她的杯子仍然是碎裂的,但终于重新装满灵魂的诗行。越接近尾声,影片用光越倾向于逆光,清晨黄昏的光颗粒,旖旎地播撒在受过伤的鸟和人身上,如同重新感受生命的爱意。极具冲击效果的靛蓝色天高海远,洁白海浪涌起千叠银线,被释放的天地充满初春清寒的战栗。整个故事不断铺展出越来越壮阔的力量,抚平命运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