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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酒客

2019-11-29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坊间纪事
    □ 马 卫
  乡村的酒客不在乎喝的什么酒,什么菜下酒,而在乎那种情调,那种氛围,那种酣畅淋漓。
  我5岁那年,父亲去耙田,我跟着去捉泥鳅、黄鳝、小鱼儿。到了中午,耙田的叔叔伯伯们聚在一起吃“打平伙”,不知谁提议:弄点酒喝啊!于是每个人的身上搜钱,才拢来六角二分钱,派个年轻的,到大队代销店去,用盅子打了半竹筒酒回来,那时的酒很便宜,因为大家都穷,便宜也买不起,贵了更买不起。酒是红苕煮的,那年代粮食紧张,如果是粮食煮的白酒,则要酒票,农村只有过年时,才会一人二两酒票,红苕酒不要酒票。
  没有菜,好在我们捉了不少泥鳅黄鳝小鱼儿。找附近的人家要了点盐,把泥鳅黄鳝小鱼剖了,洗干净,码上盐,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香味浓浓,大人们就有了下酒菜。
  酒很低劣,菜也很少,不过他们喝得兴高采烈。
  这就是乡村的酒客,喝,就是一种兴致,一种享受,一种快乐!
  如果碰上红白喜事,一定要多准备酒。多到什么程度?假如要来100位客人,至少要准备50斤白酒。除去妇女孩子老人,这样,大约100位客人中,会有50个左右的壮年人。要给他们人均准备1斤白酒。
  菜不挑剔,但酒少了,客人们一定会背后说坏话。说做事人家抠门儿。乡下人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特别是想娶儿媳妇的人家,如果有了这样的名声,谁家还把女儿嫁过来啊?
  喝了酒,时常有人发酒疯。发酒疯的不叫酒客,叫酒鬼。
  有一次,我去参加生产队胡吉庭的婚宴,那天,就出现了一幕至今难忘的酒场闹剧。
  俩兄弟,一个绰号钉钉,一个绰号斧头,在众人的劝酒下,都喝醉了。醉了的兄弟俩,就提起分家的事。一个说你多占了半间灰屋,一个说你多占了一座竹笼。这些本来是小事,在酒精的作用下,愤慨了,开始是争,后来是吵,再后来是骂,最后是打。
  他们心中都有团火,因为连年吃不饱饭,连年过苦日子。终于有了出口,于是一发而不可收。
  乡村的酒,很多时候,就是一剂麻药,或是一包火药。
  乡村的酒客,也有很优雅的,比如我的邻居杨二姑爷。
  为啥称他二姑爷,我也不知道。但是,从小就这么叫,也就没有寻原因。杨二姑爷嗜酒如命。他家的出产,李子、杏子、桃子、樱桃,年年卖的钱全变成了酒。农闲了,他上山扛木头,挣的钱还是变成了酒。
  他喝酒,就一把瓷壶,里面装着,也不要下酒菜,只要吃饭,都要喝一壶,从不多,也从不少。既不发酒疯,连脸都不红。那酒壶不大,顶多能装三两酒。
  如果是做客,他也是这样,喝上相当于一壶的酒,就下席。
  当然像杨二姑爷那样有节制的人,极少。好多人,有了钱,有了粮,就换酒喝。
  比如白麻子,分给他的粮,一年只能管3个月,因为他差不多换酒喝了。没有了粮,就找队长。后来不得已,生产队只好每天1斤半粮,天天称给他。
  现在乡村的酒客少了,即使喝酒,也很有节制。
  我童年的时代,酒客多,那是因为,越是苦难,越想麻木。因为他们看不到前途,只好从麻醉中,让自己的生命一截截地烧毁。
  改革开放后,生活水平大大提高,喝酒就不当回事。酒鬼几乎绝迹,酒客还有少许,只是品位越来越高,自酿酒,窖藏,比城里人还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