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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 遇

2019-11-29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王道生
  我把第一个扶我走上文坛的编辑视为导师,我的导师是王维玲。他把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园丁》推介给社会,把他的编辑作风传递给我,又把许多著名的作家介绍给我。他是我文学路上的引路人。
  可是他走了,永远地走了!
  也许你不知道王维玲是谁,但你一定知道或读过柳青的《创业史》,梁斌的《红旗谱》《播火记》《烽烟图》,罗广斌、杨益言的《红岩》,吴强的《红日》,姚雪垠的《李自成》,刘白羽的《心灵的历程》,路遥的《人生》,张扬的《第二次握手》吧?这些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或在国内外的广大读者中享有很大影响的长篇小说,都是王维玲同志亲手编辑或亲自审定出版的。王维玲在任中国青年出版社文学编辑室主任期间,同许多作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要求编辑们不仅要关心作家的创作,还要关心作家的生活。
  我是多么幸运,1977年我在防震棚的煤油灯下写的小说《园丁》油印稿被他看中,要知道我当时还没有落实政策、是一个正在被改造的中学教员。他派责任编辑三次到天津塘沽区教育局了解我的情况,然后发正式函给我请脱产创作假,解决我的创作用房问题和一家人的生活吃饭问题。原来写时没想正式出版,只想给自己和亲友看,因而没有顾虑,一任情感从心里自由流淌宣泄,一旦中国青年出版社决定采用,列入出版计划,我便如泰山压顶心生恐惧了。如果《园丁》出版后遇到政治运动再被定为“毒草”,等待我的将是什么呢?
  王维玲没有放弃,他拿出一个整半天调整我的心态。他问我:“你知道峻青吧?他坐了五年监狱,一出狱就又拿起了笔,现在就住在我们的招待所里。许多老作家都在运动中受到冲击,遭受到迫害,但是他们的革命意志并没有被摧毁。他们从来没有把文学创作当成个人的吟唱,而是看成革命事业的一部分,作家手中的笔就是战士手中的枪。”
  第二天晚饭后,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接到一位女同志打来的电话:“你是王道生同志吗?我是峻青同志的爱人。峻青同志为你画了一幅画,因为他的腿不方便,想请你到一楼来拿走。”我连说感谢感谢,立刻跑下楼,进了峻青同志的房间。峻青在夫人搀扶下站起身,双手展开了一幅画。我看见画面上是一棵青松,挺立在风雪之中,树冠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树下的几棵茅草,在风暴的狂欢中摇曳……
  “这是我特意为你创作的,道生同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峻青温和地注视着我。我点点头说:“明白。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欲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您是要我学习青松的坚强。路遥知马力,疾风知劲草。您是让我学习劲草的坚韧。”
  “好,我把它送给你,让我们共勉吧!”
  峻青同志把画卷好,请我坐在椅子上。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的事,王维玲同志对我讲过了,如果打消顾虑把作品修改好,让它出版发行,让千千万万的读者都看见了,即便将来再有风云变幻,他们也不敢随意篡改作品,因为,作品已经正式出版问世了。所以,你现在只能是破釜沉舟,像一个战士那样,勇敢地冲上去,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呀!”一席话,使我从彷徨中清醒过来。
  同时,我怎能不感谢王维玲对我的一片真情和苦心呢?
  为了让我安心改稿,不使我牵挂孩子,中青社让我把刚失去妈妈不久的两个孩子带来,专门为我们准备了一间房子……
  《园丁》第二次修改成功,很快通过三审,于1979年春天出版发行。
  我到出版社取样书,走进文学编辑室,一屋子十多位编辑全部站了起来。
  王维玲说:“我们祝贺你的第一部小说出版发行!”
  2009年,我的文集前七卷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了,我专程前往北京敬赠他一套。他高兴极了,回赠我一本他刚出版的《岁月传真——我和当代作家》。在他的寓所我们合影留念。今年,我的文集第八卷出版了,还没来得及给他送去,他竟与世长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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