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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读

中世纪中国的命运与气候的关系

2019-10-11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作者以专业的角度为我们观察历史提供了更科学的视角。在这本书中,作者用十足的证据表明,气候的确对世界造成了根本性的改变,这种改变是必然的,在气候这一因素面前,造就历史的未必是英雄,更可能是气候书写了历史,扭转了乾坤。
□ 刘健 整理
  黄河是中国第二长河。它发源于戈壁沙漠南边的昆仑山脉,流经一些深邃的峡谷,穿过鄂尔多斯沙漠,然后进入一个从辽阔平原开凿出来的庞大汇水盆地。由于不规律的季风雨和严重大旱,7000多年来,86.5万平方公里的黄河流域一直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在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全球气候变化的力量,决定了中世纪中国社会的命运。
看季风脸色的北方农民
  在中国北方,季风和推动季风的诸多力量,左右了中世纪温暖期几百年间的气候。文献记录加上替代性记录,拟出中国华东的冬季气温曲线,显示公元950年至1300年间的气温高于长期平均值。中世纪温暖期在此时确实存在,但在这400年间,一如此前和此后,影响东亚气候的最大因素,乃是太平洋暖池所孕育的季风。
  东亚季风与南方涛动、厄尔尼诺、反厄尔尼诺现象关系密切。早自公元1870年起,中国北方气象站的观测结果,就已证明厄尔尼诺活动和大面积干旱有关。东亚季风来到长江中下游就停住。六七月间,该地区降下大雨,中国北方却形成严重干旱。当南方涛动摆动,气温较低而干燥的反厄尔尼诺现象笼罩太平洋,亚热带高压不再阻挡季风北移,中国北方夏季降雨,中国南方夏季则往往有广大地区发生水灾,同时又出现干燥天气。季风造成殊若天壤的气候变化,因而约从公元前1000年起(商朝晚期),有长达3000余年,实质上南北差异很大。在中国南方,长江流域的繁荣富庶令人吃惊;在中国北方,贫困不堪而仅足温饱的农民,则与难以捉摸的降雨搏斗。
  中国人口有45%住在长江以北各省,那些地区的年降雨量因年而异,差距可能多达30%。黄河流域年降雨量500毫米,其中70%下在5至9月的炎热夏季。冬季严寒、干燥、雪花纷飞,使中国北方农民的处境更为艰难。数千年来,中国北方农民都是在6月收割小麦,9月收割谷子与高粱。如果捉摸不定的春雨没下,小麦就歉收;夏季季风雨若没来,整年都没有收成。关键月份是6月,而6月降雨不足的概率很高。降雨不定和气候极端,使黄河流域即使在好年,对耕种谷类作物的农民来说也不敢大意。
饥荒导致盛唐衰落
  公元850年,在唐朝皇廷内,一身华丽的蒙古可汗,带领长长一队北方游牧民,骑马走在通往皇宫的夯土路上,几名神情严肃的唐朝官员陪伴在可汗身旁。他们按照礼仪跪见皇帝,以示自己顺服于天朝上国。谒见很快就结束。蒙古来使接下来三到五天获准与唐朝商人做买卖。唐朝中国皇帝,树立了昌明吏治、承平社会的典范,吸引外邦人前来“归化”。
  根据湖泊沉积物样本和冰芯的记录,公元9世纪时不规律的干燥期笼罩东亚,当时中国正值唐朝。这个绵延将近300年的王朝是中国历史上的盛世时期。唐朝立都长安,建立帝国,通过陆路与海路和印度、东南亚维持贸易。横跨欧亚的丝路,交通非常热络。长安是当时世界上最国际化的大城市之一,有数千名外国人居住其中。克什米尔、尼泊尔、越南、日本、韩国向唐朝称臣纳贡,欧洲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则尊称唐朝皇帝为天可汗。唐朝皇帝主政近300年间,对宗教抱持宽容政策,在这期间,佛教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同时印刷术问世,文学、艺术灿烂辉煌。
  公元907年,唐朝灭亡。
  但导致唐朝崩溃的因素之一,可能是寒冷、干燥气候和较少的夏季降雨。如果拿后来的历史做参考,会发现,作物歉收和饥荒助长了社会动乱和叛乱。
  公元900年后,中国处于五代十国时期。野心家一个接一个崛起掌权,旋即又被推翻,朝代更替之快,叫人目不暇接。以当时群雄割据的局面,政局再怎么样好,大概都谈不上稳定。但如果气候学上的序列可信,当时的中国北方还苦于异常干燥的气候和久久未退的严重干旱。作物歉收和随之而来的饥荒,想必使定居农耕社会与游牧社会间已然不稳的边界更趋险峻。
  唐朝从未拥有边界明确的北疆,只有分散各处的要塞、屯田区及一些筑有防御工事的边疆县份。数百年间,边界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区隔定居农民和游牧民组成的生态分界。但边疆地区也是个多元地区,农民与游牧民和平共处,各自保有文化与种族的特色。唐朝衰微时,农民与游牧民仍可自由进出边疆地区,只是掌控者换成了军事领袖。
  气温较高那几百年间的干旱,这些干旱不是连续不断,而是周期性降临,也许会为北方边疆所在的黄河流域,带来危险的震撼效应。漫长干旱期之后,一旦继之以突然的多雨年,洪水大概会淹没干旱的农田和失修的灌溉设施。
  中世纪温暖期那几百年间,这个降雨变动极大的地区,气候极不稳定,甚至可能比世界上其他地区更不稳定。旱涝的诡谲多变,想必影响了政治及战争领域,因为不管统治者是谁、交战军队谁胜谁负,农民和游牧民都过着靠天吃饭的生活,都受气候所摆布。
北方契丹的兴起
  中世纪气候的变动剧烈,也影响了定居民族和欧亚大草原东部游牧民族间复杂的关系。这些部落民族中,势力最强的是契丹,他们是游牧民族和骑马民族,在大草原上生活已有悠久历史。一如其他游牧民族,他们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受制于大草原的降雨多寡,以及沙漠的消长变动。干旱期时,他们南侵水源较充足、定居生活较常见的地区。公元840年后,随着唐朝势力于较干燥期时衰弱,契丹人击败邻近部落,接着将注意力转向南方的强大国家。起先契丹人只是短暂入侵定居文明区,大肆洗劫一番即撤兵北返。大草原上的干旱,对这些南侵行动有多大的推波助澜作用,不得而知,但根据几百年来的游牧民族历史研判,历来重大的入侵行动,有许多明显是发生于牧草不足的干旱年。
  唐朝势力的瓦解和边疆地带军阀彼此对抗加剧,给了契丹人建立统一政权的机会。公元906年至907年,契丹族耶律阿保机登基为大汗,随后契丹人开始四处征讨,不到20年就征服了蒙古和满洲的诸游牧部族。
  契丹王国是个很有组织的王国,设置州县供来自边界地区的汉人居住,国内有多种产业和定居农耕区,采取并行组织以包容汉人和游牧民的生活方式。随着农民、牧人越来越互相依赖,游牧生活方式开始改变,而在气候变幻莫测的时期,农牧互赖无疑是管用的生存保障。
  耶律阿保机于公元926年去世,947年契丹人改国号为辽。1115年,女真族完颜阿骨打即帝位,建立金朝。公元1125年辽王朝为金人所灭。中原华北西部,则有李元昊在公元1038年建立西夏。中国北方陷入交相征伐的动乱时期。但在这些政治、军事活动与纷然继起的统治者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严酷的经济现实,即定居社会的农业,收成只够自身食用。根据金朝文献,金国每年生产谷子和米约9000万石(1石约合59.4公斤),其中1/10充当土地税缴交官府。人平均谷物消耗量一年约6石,因此降雨充足的年份,谷物收成刚好只够喂饱全国人口。但年收成只能满足消费,没有剩余,就没有存粮以备干旱之需。
  即使在雨水丰沛年,农业生产都未必高枕无忧,因此中世纪温暖期的干旱期,想必严重冲击当时中国北方的政治情势。当时的史料未对干旱等天灾多加着墨,其实不足为奇,因为在当时封建统治者眼中,广大农民是不识字、默默无闻的小卒,他们的心声不值一顾。
  《气候改变世界》
  [美] 布莱恩·费根 著
  天地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