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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示和张扬齐鲁“书”文化——

奎虚阁(28)

2019-02-11 作者: 王延辉 来源: 大众日报
□ 王延辉
  欧阳童两眼湿润,心想,有这样一个夜晚就够了,就值了。父亲那一夜睡得也好,一宿未醒。次日早上,见云若已走,就一个劲儿问她的情况。
  欧阳童无奈,苦笑说:“别问了。不是您的儿媳妇。人家早有主了。”
  云若现已退出复读班,在家主攻英语。桌子上的《新英汉词典》《英汉双解词典》《灵格风》《出国留学指南》等等书籍刺人眼目,欧阳童从心里不愿再看第二眼。云若似乎看出了这一点,有意无意把一张报纸覆到上面,然后靠近他坐下,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父亲刚去世的时候,我也这样。”欧阳童低声说:“不一样。女孩儿对父亲的去世和男人对父亲的去世感受肯定不一样。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男人活在世上有多苦多累。我过去一直不理解,我父亲在人前在单位上总是笑脸常在笑口常开,为什么一回到家就要甩脸子就要发脾气。
  现在,同样作为男人,我终于明白,他是太累了。在他的肩膀上,一面负着工作责任,一面压着全家人的生计。人都有一张皮,对于男人来讲,这张皮尤其重要。无论在职位上在人海里遭遇什么样的困苦和伤残,他都必须保持正常,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才能够无所顾忌地剥下这张皮,露出他的疲惫他的沮丧他的严厉他的本来面目。直到他老了,不能工作了,回家来了,他才意识到亲情的重要,或者说才有闲情逸致融入家庭的温馨之中。但是晚了,孩子们自幼养成的畏惧感已经变成了隔膜,父子相聚,常常是无话可说,可恨的疏远已经永远横亘在我们中间了。我们对不起父亲,尤其是我,永远也无法补偿这终生的缺憾消除这折磨人的愧疚了。”这样尽情地说着,泪水渐渐溢上来,模糊了欧阳童的双眼。
  云若也同样泪水盈眶了,她用劲握住欧阳童的手,说:“你就大哭一场吧。这里没有外人,我又不会笑话你。你就哭出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欧阳童哽咽两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云若叹口气:“那你就闭上眼睛在沙发上靠一会儿吧。”说完,站起身,走到钢琴前面,轻轻掀起琴盖。
  第一个音符刚刚从云若指间蹦出来,欧阳童就闭上了眼睛。他明白云若的好意,他漫不经心地听着,云若到底弹的什么乐曲,他并不知晓,然而随着水一样流动的旋律和偶尔闪出的对话一般的乐句,他的心痛开始逐渐减轻,泪水喷涌而出。终于,当一阕高耸入云的乐段在全屋震响时,他先是轻轻呜咽,继而失声痛哭,哭声和乐曲交汇在一起,心境一片清明。
  乐曲停止后,欧阳童站起来,走近云若,轻声说:“谢谢你!”
  在街上,阳光和市声一齐涌到欧阳童的面前,他走进去,一缕不经意的旋律掠过胸腔,使他不自主轻轻哼出声来。
  他意识到,这正是云若方才弹奏的乐曲。
  云若终于要走了。与她母亲一起。
  都说美国使馆的签证窗口比天堂门口还要狭窄,母女二人的运气却出奇的好,竟然双双一次通过了。
  临走前一天,欧阳童陪着她们去了一趟殡仪馆。因为没有墓地,云书宜的骨灰暂时还得存在那里。捧着骨灰盒,母女二人哭哭啼啼絮絮叨叨,仿佛忘记了走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做。欧阳童只好提醒说:“你们放心走吧,我会经常来看望云老师的。”云若便回过头来说:“欧阳哥,请你每次都代我给父亲献一束花好吗?”欧阳童连连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奎虚阁藏书印章,对云若母亲说:“阿姨,这枚印章我实在受之有愧,如今还是物归原主吧。”云若母亲不假思索,伸手就要接去,却被云若一下拦住:“这是爸爸留给欧阳哥的遗物,也算是一份纪念,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云若母亲一怔,遂笑笑:“也是也是,瞧我真是昏头了。还是你存着好,就算老云一直没离开奎虚阁吧。”欧阳童闻听此言,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