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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悯》:黑水托孤舟

2018-08-12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 王文珏

  【关键词】科林·费斯“脸叔”主演 1968年英国真实航海故事改编

  今年的北京国际电影节上,“脸叔”科林·费斯的新作《怜悯》展映。
  这部英伦本土电影取材于1968年一个悲伤的故事:中年小企业主唐纳德生意面临困境——市场对他的新式航海仪不感兴趣,每天回家,面对妻子和孩子们的笑脸,自己两手空空,内心焦虑又惭愧。泰晤士报举办的环球航行大赛开始,唐纳德突发奇想:搏一把说不定能赚到5000英镑的奖金,还能宣传航海仪!
  比赛要求相当高,单人,单船,航行中不能上岸。1968年,没有手机网络,预计最快也要六七个月的航程,需要彻底依靠自己去面对狂暴大海,无尽孤独。唐纳德不是不知道这一切,但生活的困境让他忍不住把梦越煲越炽热。
  梦想都是灿烂的吗?并不。对于这个空渺的梦,一切都缺乏准备。赞助人的抵押合同很苛刻,若完不成航程,房子工厂都要收走。火速打造的三体船,零件材料东拼西凑,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而赛事日期急迫,一切只能仓促上马。
  唐纳德投身乱哄哄的准备,镇定略带悲伤的表情背后,心中似乎渐渐清醒,看到这场旅程的无尽恐惧。而小镇在沸腾,妻儿戴上了航海英雄家属的光环,经纪人、新闻记者蜂拥而至……唐纳德忽然发现,仓促上马后,从容下马已无可能。
  影片导演是《万物理论》的詹姆斯·马什。对于这场真实事件的改编,马什的力道在于将生活的困境、海上的困境,两种不同的力不从心交织在一起。每一种都那么真实——生活里的中年男人,而且是个富有感情,极力想给家人付出爱的人,遭遇着现实不断的打脸。他越是个好父亲、好丈夫,精神的负重就越沉,或者说生活的表面越温暖光明,内心的恐惧越黑暗、越焦灼。一个突如其来的荒唐梦仿佛能照亮生活,但一个平凡人的无力,又让这个梦想的代价如此残酷,充满吞噬感。此后海上的一切,帆船的不稳定,单人面对狂暴自然的渺小、迷失,像一条半死的鱼任由惊涛的随机审判。
  脸叔的演技很能打。以往他习惯于衣衫楚楚的英伦绅士,不言不语自有静静贵气。这次或许是他最出挑的一次演出,入骨入魂地呈上一个温情又悲伤的中年凡人。他没有带着原来的角色惯性把唐纳德演绎成落魄贵族,而是把他的卑微,彻底演绎成一颗被生活碾压了千万次的尘埃。那种总是不够用的镇定,是所有内心欲坠、却仍拼命保住点体面的灵魂。出海前的生活部分,他那干瘪的笑容很像金·凯利,深深褶皱的法令纹,是一个中年男人不断对生活堆起笑脸的悲伤。
  船体进水,浮力包坏了,发电装置不灵了,所有预感都成了现实。唐纳德作出一个逆天的决定——他没有绕行好望角,而是在海上不断释放假信号,做出正在环游的假象。故乡为他疯狂,伦敦不断派记者来采访妻儿,他必须编出一个又一个谎话延续这一切。
  不能再往前走,也无法回头。影片后半段,是他内心毁灭式的愧疚和海上的磨难。与梦想和大话比起来,海是那么冷峻真实,冷和热,痛苦和孤独,层出不穷的各种状况……白天的海,凉涛灰蓝,色调偏冷的水面很少闪烁金光,只是一片碎银。夜晚的海,黝黯绵延万里,黑水托孤舟,唐纳德呆望着星空,仿佛看着命运的真相一点点显露。
  影片一直在做的,其实是引导人们去理解生命中脆弱的那些物质。比如被生活碾压千万次后还在挣扎的梦想,比如用一艘危船出海的无力无奈,比如那些试图躲过惩罚的一念糊涂,无法面对弥天大谎的万念俱灰。对唐纳德,故事呈现更多的是他的可怜与可叹,而不是他的可恨。正是在这种“示弱”的表达中,人们更真实地触摸到现实层层叠叠的挤压,生活里一切力不从心的煎熬,最终和盘托出的复杂,让人无法对角色随意臧否。
  1969年7月,帆船飘在海上被发现。船上空无一人,唐纳德跳海自杀,留下的航海日志如实记录着他的内心和历程。200多天,2万多公里孤独航行的最后,唐纳德把真实的自己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