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 敏
上午快9点的时候,杨文胜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头发有些凌乱。
他说:我们找个环境优美的地方说话吧!我说好。他打电话跟甲要了乙的号码,打通后乙说不在洛川,然后又跟乙要了丙的号码,最后给丙打电话叫开车过来接我们。一圈联络下来,半小时过去了。
我心里嘀咕着:要不要这么复杂?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略显尴尬地笑着说:“我平常不爱存别人的号码,手机里联系人不多。”
北漂了17年再回到洛川,杨文胜在本地朋友不多。在多数人眼里他是个另类,前卫,清高,挑剔,懒散……而且,“一事无成”。在这座小县城里,他显得格格不入。
理想比面包重要
杨文胜从来不问自己,是理想重要,还是面包重要?答案肯定是前者。
算算从1999年开始北漂,到2015年回到洛川,17年时间,杨文胜虽然有过窘迫,却从未遇到穷困的时候。
在小县城洛川,他有一个殷实的家庭。大学毕业后,他说不想工作要多学点东西,就放弃进延安大学任教的机会,到西安美院进修。进修后发现学的东西和他想的不一样,失望之余在西安漂了几年,最后决定去北京追逐梦想。难得的是,父母、妻子都支持他,从物质到精神。
让杨文胜引以为豪的是,到北京后,他住进宋庄村,认识了那么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每天吃饭,喝酒,聊艺术,有时也聊女人。这些人可能今天非常落魄,连吃一碗饭都要靠朋友救济,但明天可能就成了众人追捧的艺术家,身价不菲。在宋庄,一夜暴富的事情屡见不鲜,大起大落的人生每天都在上演。他说,宋庄是一个很迷幻的地方,你穷,能找到你的圈子,你富,也能找到你的圈子。
也许正因如此,杨文胜一直不甘心放弃,总觉得自己离梦想那么近,那么近。
“我去得还是晚了,如果早几年,大学一毕业就去,说不定都成名了。”杨文胜说,别看宋庄现在住了好几万北漂艺人,他当年去的时候只有200多人,再早几年人更少,机会相对更容易得到。他始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优秀的运动员,只是缺少一场合适的比赛。
在洛川想念京城
一打电话,发现他的号码是北京的。长途加漫游,心疼话费,有时他会不接电话。
“为啥不办一张本地卡?”
“我的朋友都在北京,我这两年回洛川以后,也几乎有一半时间在北京。”
不是还有一半时间在洛川吗?但杨文胜不会这样想,言语里传达出的信息总是这样:他是属于北京的,只是暂时回趟洛川而已。
我忽然想到松尾芭蕉的一首诗:即使在京都——,听杜鹃的叫声——,也想念京都。
我发现这首诗能准确描摹出杨文胜难以名状的心态。
杨文胜说,2008年,他花光所有积蓄,在宋庄买了一块地,盖了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工作室。他觉得自己在北京也算是有根基的人了,要不是为了保住县文化馆的职位,要不是现在有微信、微博,能时刻保持与北京朋友圈的联系,他根本不考虑回来。
“跟北京比起来,这里不管是艺术,还是生活,都低好几个层次。”北漂的经历,让杨文胜的眼光变得挑剔,尤其对于艺术。
“你看这景区的房子盖得多俗,本来可以设计得简单大气,但他们就不会设计。”
“这里的文化圈谈论的问题,在北京早就不是问题了,他们还争论得面红耳赤。”
“……”
“听说,你女儿满月的时候,妻子叫了几个朋友到家里吃满月酒,你很不高兴地说‘俗'!”我笑着问道。
“不是吧?”杨文胜先是很惊讶,然后又有些不确定地说:“我记不清了。洛川有许多关于我的段子,我自己都不会讲,有些是真的,有些传着传着就变样了。”
他挑剔洛川人,洛川人调侃他的挑剔。
回洛川后,杨文胜也亲自动手设计和布置过几个项目,然而并没有收获预期的惊叹和赞赏。更多人觉得他“有才气,没地气”,有时,他也会失落。
北漂就像一场梦
杨文胜把他在洛川的圈子叫文化圈,主要是在文化馆工作时需要打交道的人。他认为自己的朋友不多,一方面因为他不善于交往,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交朋友的标准非常高。
“如果一个人没有很大的文化艺术成就,就很难唤起我和他交往的热情。我的朋友必须对我个人艺术发展有好处。”杨文胜说,“我说的好处不是利益,只是说他必须比我的层次高,或者至少和我在同一平台上。”
而在洛川这座小县城里,杨文胜觉得这样的朋友特别少。
杨文胜今年48岁了,在世俗的眼光里,他半生漂泊,没当官,没发财,没有名气,几乎是一事无成的。他曾很郑重地跟我分享自己对于成功的认知。他说所谓的成功,无外乎两个方面,一个是物化财富,就是赚很多钱,一个是精神慰藉,就是得到外界的认可。而他在北京一直追寻艺术梦想,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提高自己在圈内的知名度,提升自己作品的价值。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和多数人是一样的,只是所走的路不同。
17年北漂,杨文胜觉得很过瘾,就像下棋一样,总想棋艺进步,总想遇到好的对手,北漂给了他想要的可能。
现在,杨文胜仍保持着在北京宋庄的作息习惯,凌晨两三点入睡,上午十点多醒来,醒来后先刷一遍微信、微博朋友圈,看看北京的朋友在干啥,该评论的评论,该转发的转发。他可以不知道今天洛川发生了什么,但必须知道北京发生了什么,这样内心才会觉得充实。
在北京的17年,杨文胜一边追梦,一边谋生,断断续续画了一些画,写了一些文字,交了几个好朋友,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回到县城洛川后,生活仿佛又回到原点。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也许,北漂就是一场梦,只是他不愿意醒来。
上午快9点的时候,杨文胜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头发有些凌乱。
他说:我们找个环境优美的地方说话吧!我说好。他打电话跟甲要了乙的号码,打通后乙说不在洛川,然后又跟乙要了丙的号码,最后给丙打电话叫开车过来接我们。一圈联络下来,半小时过去了。
我心里嘀咕着:要不要这么复杂?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略显尴尬地笑着说:“我平常不爱存别人的号码,手机里联系人不多。”
北漂了17年再回到洛川,杨文胜在本地朋友不多。在多数人眼里他是个另类,前卫,清高,挑剔,懒散……而且,“一事无成”。在这座小县城里,他显得格格不入。
理想比面包重要
杨文胜从来不问自己,是理想重要,还是面包重要?答案肯定是前者。
算算从1999年开始北漂,到2015年回到洛川,17年时间,杨文胜虽然有过窘迫,却从未遇到穷困的时候。
在小县城洛川,他有一个殷实的家庭。大学毕业后,他说不想工作要多学点东西,就放弃进延安大学任教的机会,到西安美院进修。进修后发现学的东西和他想的不一样,失望之余在西安漂了几年,最后决定去北京追逐梦想。难得的是,父母、妻子都支持他,从物质到精神。
让杨文胜引以为豪的是,到北京后,他住进宋庄村,认识了那么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每天吃饭,喝酒,聊艺术,有时也聊女人。这些人可能今天非常落魄,连吃一碗饭都要靠朋友救济,但明天可能就成了众人追捧的艺术家,身价不菲。在宋庄,一夜暴富的事情屡见不鲜,大起大落的人生每天都在上演。他说,宋庄是一个很迷幻的地方,你穷,能找到你的圈子,你富,也能找到你的圈子。
也许正因如此,杨文胜一直不甘心放弃,总觉得自己离梦想那么近,那么近。
“我去得还是晚了,如果早几年,大学一毕业就去,说不定都成名了。”杨文胜说,别看宋庄现在住了好几万北漂艺人,他当年去的时候只有200多人,再早几年人更少,机会相对更容易得到。他始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优秀的运动员,只是缺少一场合适的比赛。
在洛川想念京城
一打电话,发现他的号码是北京的。长途加漫游,心疼话费,有时他会不接电话。
“为啥不办一张本地卡?”
“我的朋友都在北京,我这两年回洛川以后,也几乎有一半时间在北京。”
不是还有一半时间在洛川吗?但杨文胜不会这样想,言语里传达出的信息总是这样:他是属于北京的,只是暂时回趟洛川而已。
我忽然想到松尾芭蕉的一首诗:即使在京都——,听杜鹃的叫声——,也想念京都。
我发现这首诗能准确描摹出杨文胜难以名状的心态。
杨文胜说,2008年,他花光所有积蓄,在宋庄买了一块地,盖了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工作室。他觉得自己在北京也算是有根基的人了,要不是为了保住县文化馆的职位,要不是现在有微信、微博,能时刻保持与北京朋友圈的联系,他根本不考虑回来。
“跟北京比起来,这里不管是艺术,还是生活,都低好几个层次。”北漂的经历,让杨文胜的眼光变得挑剔,尤其对于艺术。
“你看这景区的房子盖得多俗,本来可以设计得简单大气,但他们就不会设计。”
“这里的文化圈谈论的问题,在北京早就不是问题了,他们还争论得面红耳赤。”
“……”
“听说,你女儿满月的时候,妻子叫了几个朋友到家里吃满月酒,你很不高兴地说‘俗'!”我笑着问道。
“不是吧?”杨文胜先是很惊讶,然后又有些不确定地说:“我记不清了。洛川有许多关于我的段子,我自己都不会讲,有些是真的,有些传着传着就变样了。”
他挑剔洛川人,洛川人调侃他的挑剔。
回洛川后,杨文胜也亲自动手设计和布置过几个项目,然而并没有收获预期的惊叹和赞赏。更多人觉得他“有才气,没地气”,有时,他也会失落。
北漂就像一场梦
杨文胜把他在洛川的圈子叫文化圈,主要是在文化馆工作时需要打交道的人。他认为自己的朋友不多,一方面因为他不善于交往,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交朋友的标准非常高。
“如果一个人没有很大的文化艺术成就,就很难唤起我和他交往的热情。我的朋友必须对我个人艺术发展有好处。”杨文胜说,“我说的好处不是利益,只是说他必须比我的层次高,或者至少和我在同一平台上。”
而在洛川这座小县城里,杨文胜觉得这样的朋友特别少。
杨文胜今年48岁了,在世俗的眼光里,他半生漂泊,没当官,没发财,没有名气,几乎是一事无成的。他曾很郑重地跟我分享自己对于成功的认知。他说所谓的成功,无外乎两个方面,一个是物化财富,就是赚很多钱,一个是精神慰藉,就是得到外界的认可。而他在北京一直追寻艺术梦想,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提高自己在圈内的知名度,提升自己作品的价值。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和多数人是一样的,只是所走的路不同。
17年北漂,杨文胜觉得很过瘾,就像下棋一样,总想棋艺进步,总想遇到好的对手,北漂给了他想要的可能。
现在,杨文胜仍保持着在北京宋庄的作息习惯,凌晨两三点入睡,上午十点多醒来,醒来后先刷一遍微信、微博朋友圈,看看北京的朋友在干啥,该评论的评论,该转发的转发。他可以不知道今天洛川发生了什么,但必须知道北京发生了什么,这样内心才会觉得充实。
在北京的17年,杨文胜一边追梦,一边谋生,断断续续画了一些画,写了一些文字,交了几个好朋友,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回到县城洛川后,生活仿佛又回到原点。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也许,北漂就是一场梦,只是他不愿意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