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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 尹
父亲在新疆牧区摄影采风,村干部提供一匹枣红马供父亲骑行去另一个村落。他骑马将父亲送到村外,手指了一条路,说就送到这里,这马识途,它经常走这条路,熟得狠!它会带你去,放心吧!
有村干部陪同的一路上,马很老实,行走安稳,村干部刚一走,马开始为所欲为,专挑低矮的林子下面走,冬日的枝杈,万一扎在脸上身上,人肯定受不了,眼见就要迎面撞上枝杈,父亲急中生智将身子一歪,倒在林子的雪地上。雪地松软,人安然无事,马见父亲从它的背上跌落,回头睨了一眼父亲,停了下来,但当父亲爬上马背,打算继续赶路,马又如此这般,父亲再度滚下马背,此时马意兴阑珊,摇头晃脑嘶叫几声,如同人在得意大笑,接着调头往家的方向跑,它将父亲丢在无人的雪野中。后来见马自己跑回来,村干部又骑马寻回了父亲。
人们对马的印象是温顺驯服,其实不然,马的性格也是多种多样,有温顺与乖巧,有傲气与暴烈,有任性与自负,也有懒惰与贪图安逸的。父亲曾在牧场遇见过一匹马,它不喜驰骋,只满足马圈前的那片草地,从不向往远方,最喜欢安静地站着,看看远山就好,倘若带它出门,它会装病,垂头丧气,再多走一步,就会立即死去的样子,可是把它带回家,它顿时又恢复成为安逸与懒散的老样子,所以有人叫它懒汉马。
德国探险家阿尔伯特·冯·勒柯克在书中写过西部的山区马,行人爬到高处,因为空气稀薄,会感觉呼吸困难,这时不得不借助马匹。山区马非常善走山路,但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总是沿着路边走,下面就是非常陡峭,深不见底的悬崖,往下看时,很容易头晕,这真是个糟糕的习惯。后来他骑的那匹吐鲁番郡王送给他的高大红棕色马却并没有这样让他生气的习惯。前者自信,后者谨慎,这让我突然想起我曾骑过的一匹马,坝上的一匹马,行走窄小的山路,它完全可以选择靠山的那一边来行走。令我想不通的是,它偏偏要踩着坡边的路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可它对坡路的掌控力并不怎么样,有几次蹄子险些踩滑,身子有惊无险地猛然歪斜,若它真失了足,我就会从它的背上滚到山坡下的棘藜丛里。不过好在走完这段并不漫长的山路之后,它又自作主张去了一个小山坡上,那里长着野沙枣树,它吃野沙枣的时候,我坐在它的背上也摘些野沙枣吃,它任性,但也知道分享美好,所以我不生它的气了。
如何避免和一匹促狭又淘气的马遭遇一起,被枣红马捉弄过的父亲有所总结,好的马匹,走路的步子让人骑了不遭罪,有的马,走路喜欢扭屁股,这马骑不多久,人的屁股就会磨出水泡,马中杰者,当数黑走马,这马性情温顺,无论行走还是奔跑,人坐在马背上没有一点颠簸的感觉。哈萨克族牧人非常喜爱这种黑走马,足见人们对马的喜欢程度,是以温顺与会人意来度量。父亲又说,有一次,他见野外十数匹野马没有羁绊恣意奔跑之时,父亲瞬间明白那匹不向往远方的懒汉马,它的拒绝,源自于它真正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