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裕禄写给党组织的干部自传内,被日伪扣押的经历占据了最大篇幅,可见其内心阴影和受迫害之严重。
青年焦裕禄“九死一生”的劳工生活
2015-08-26
卢昱 苏兵
来源：
大众日报
【 查看PDF版】□ 本报记者 卢昱 本报通讯员 苏兵
1937年12月30日夜,日军侵占博山城。在长达八年的殖民统治中,日本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了累累罪行。日军在贪婪地抢运博山的煤炭等战略物资的同时,还大肆抓捕青壮年百姓,强制送到东北充当劳工。
博山城南20公里外,北崮山村的青年焦裕禄便是劳工中的一员。在他档案的自传中,我们看到了他“九死一生”的悲惨。铁证无言,日本侵略者犯下的种种罪行,深深地印在泛黄的史书中。
地狱生活的开始
1939年,焦裕禄16岁。他记述道:“父亲与叔父分了家,我家有父亲、母亲、哥嫂侄子六口人。除靠种地生活外,哥哥到八陡村商店学徒,我担扁担、推小车,挣些钱补助生活。”
等到1940年,家乡收成堪忧,日伪苛捐杂税严重,焦裕禄便与父亲卖菜、卖油、打锅饼卖,冬天到黑山后煤窑做工。1941年,家里没有果腹之食,加之欠下外债,焦裕禄的父亲终日愁闷,上吊自杀了。
“他父亲上吊是因为没有办法,吃不上饭,日伪还要钱。”2013年7月,焦裕禄幼时的小伙伴陈壬年,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苦难才刚刚开始,那是1942年6月24日。事隔13年,到1955年写自述时,焦裕禄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细节——
“天气很热,吃过早饭,刚躺到床上想睡觉,突然大门外狗叫得厉害,我光着脚光着膀子到大门口,一看有两个鬼子一个汉奸翻译,持着枪在看我家门牌。我见势头不对,出了大门向南拐,想跑掉。但未走及,从南街走来两个汉奸便衣,各持手枪迎头碰上,用枪指住,将我抓住,叫带路找一开小铺的焦念镐。到了焦念镐小铺,人早已跑了,汉奸将小铺钱纸烟叶收拾一光,便带我到了村外汽车跟前,我一看,汽车上已捆满了邻近村老百姓。我被捆上汽车。一会儿又从外村开来很多汽车,一起开到了博山城西冶街赵家后门日寇宪兵队。从此,开始残苦的地狱生活。”
被汽车拉进宪兵队之后,焦裕禄和其他十余人被关进第一号监牢。当时的情景,焦裕禄清晰地记得:牢内正有两人躺在地上哭喊,其中一个放牛青年被日寇用火烧得遍身焦烂,另一位老农则被铁锹打断了腿。牢内还有三四人,有的还未被审问,有的则挨打较轻只被灌了凉水。
入狱当晚,焦裕禄便被日军审问。“一鬼子一翻译每人提一根棍子,将我叫去了。到了一个大楼底下,已有几十人在被审问拷打,有的吊在梁上,有的正在灌凉水,有的正用火油烧。一鬼子拿起扁担浑身上下打了数十下。一会儿头晕眼花晕过去了。睡过来,浑身是水,全身发麻。”
清醒后的焦裕禄,再度被翻译拖到日军跟前。接下来的经历,仍然触目惊心。“过了十来天,我们能走路了,鬼子又将我们集中到李家家庙。我们到时,已有数千男女被扣在这里……我们被押在这里,每天吃两顿饭,每顿两个煎饼,喝半碗凉水。七月天气很热,渴得要命,谁要水喝,便被鬼子拉出,跪到院内,一气要喝一大瓷盆,喝不完就打,喝了便被鬼子推倒,用脚踩肚子,水吐出来再喝。谁说话打盹被鬼子看见就要毒打,甚至被打死。我们一起被押数千人,终日有被鬼子用各种方法毒打、刺刀穿、男女裸体跳舞等惨无人道的残害,差不多每天夜里都向外边抬死人。”
一把尸骨扔关外
1942年12月初,焦裕禄等人被捆上汽车,被拉到胶济路张店车站宪兵队,关押一个多月后,又辗转被押到济南。
焦裕禄和老乡们在济南的训练所中被训练了七天。在被轮流检查身体后,伪军将焦裕禄等人交给抚顺劳工招募所,每人发一套破棉衣,送上火车到了抚顺市大山坑煤矿,下煤窑。
焦裕禄所到的抚顺煤矿,日进斗金,当时被称作“千金寨”,是日本满铁株式会社控制下的最大煤矿。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侵略者就强占了这里,强迫中国矿工进行“人肉开采”,把这里视为“帝国的一大宝库”。
据统计,在日本侵略者野蛮统治的40年间,造成中国矿工死亡达25到30万人。日军在华北等地抓捕的像焦裕禄这样的“特殊工人”,有4万多人。到抗战胜利时,只剩下七八千人。除极少数逃离虎口外,大部分被折磨死了。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是这些“特殊工人”的真实写照:
“来到千金寨,就把行李卖；新的变旧的,旧的换麻袋；要吃矿工饭,就得拿命换。冻死路边倒,阎王脚下踩,一把尸骨扔关外,悔不该来到千金寨。”
千金寨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矿区里外围了三层铁丝网,东西南北还有碉堡,日夜有日本兵站岗,谁敢跨出铁丝网一步,就会立即被开枪打死。这些“特殊工人”每天要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工作15个小时以上,收工后被关在狭窄的工棚里,一个工棚里住50个人,睡的是野草和破麻包,一人只有一尺多宽的地方。冬天的抚顺非常寒冷,再加上工作繁重、事故频发,很多工友病倒或受伤了。对于伤病的矿工,日本人根本不给治疗,只是扔到“万人坑”了事。
至今,在抚顺煤矿还有30多个“万人坑”遗址,埋葬的都是被日军折磨而死的中国工人。焦裕禄到煤窑后,因所有人都在宪兵队被折磨了半年多,只剩一身骨头,不能走路,但还要下坑。
“每天早晨,大把头拿着棍子到宿舍查一遍,谁不下坑便用棍子毒打。再加上有些人因在宪兵队吃不饱又吃不到油盐,到煤窑后叫吃饱了,但吃得过多肠子涨破了,有些人得了病不能治,不到一个月,我们附近村被抓去的老百姓又死去十几个,只剩下我们三人了,我对门一家的一个祖父焦念重也死在此煤窑了……”悲惨的经历,让焦裕禄终生难忘。
在井下,有日本人的工头监督矿工干活,矿工们稍有懈怠,就会挨皮鞭。监督焦裕禄他们的工头,是一个姓杨的中国人。杨工头对矿工们非常恶毒,一次焦裕禄把石块塞到传送机里,被杨工头发现,报告了鬼子。鬼子把焦裕禄抓去,用蘸水的皮鞭抽打他,还用刺刀划破他的前胸,逼着他承认是故意这么做的。焦裕禄知道,如果自己承认了,必定被处死,只得就咬紧牙关死不承认,鬼子只好放他下井去。
焦裕禄在“九死一生”的环境里,煎熬了半年多。最后,在抚顺消防队一位老乡的帮助下,终于逃离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