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的战斗硝烟早已散去,细节却深深印在了87岁老人刘金祯的脑海中。作为战斗的亲历者,他娓娓道来,讲到激动处慷慨激昂,说到伤心时又深沉低缓,思绪飘回到那个寒风刺骨、弹林如雨的夜晚……
借庄突重围 血染青云山
2015-07-01
王建
来源：
大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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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庄突围战遗址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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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借庄突围战中牺牲的李冠群 |
□ 本报记者 王建
本报通讯员 张鹏岳
新泰城东,青云山拔地而起,宛如擎天一柱,山水相映,风光秀丽,无数文人墨客赋诗填词,歌颂赞美。抗战爆发,山水形胜笼罩于f烽火之中,这里是抗日根据地与日伪统治区的交界地带,敌我力量犬牙交错,交火不断。1945年元旦,在山西北的大小借庄就曾爆发过一次激烈的战斗。
七十年前的战斗硝烟早已散去,细节却深深印在了87岁老人刘金祯的脑海中。作为战斗的亲历者,他娓娓道来,讲到激动处慷慨激昂,说到伤心时又深沉低缓,思绪飘回到那个寒风刺骨、弹林如雨的夜晚……
元旦夜宿小借庄
1944年12月,中共新泰城分区委、城分区敌工站和岙山分区委决定元旦期间在小借庄开会,讨论新一年如何对敌斗争。正在费县执行任务的刘金祯和岙山分区区长吕博泉接到通知,立即赶回。
“出了新泰城就有碉堡,一直到临沂,一路碉堡。”两人晓住夜行,吕博泉在前,刘金祯在后。人高马大的吕博泉穿着粗布衣服,在刘金祯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
刘金祯记得,吕博泉原名吕汝宽,罩在这个高大身材上的原本不是粗布,而是长衫。
1928年10月,刘金祯出生在青云山西面的汶南镇杨家洼的一个贫苦之家,在兄妹五个中排行老三。刘金祯聪明伶俐,“在村里是个活跃的小人物”,父亲就把他送到了村北的学校上学。
在学校里教书的是个外号叫“张大头”的先生,整天念些之乎者也,刘金祯不大感兴趣。后来,吕博泉到校任教,“讲课进步得多,我很欣赏他。”
16岁那年的七月异常闷热,刘金祯却终生难忘。一天,吕博泉约刘金祯在村北夫子庙前的柳树下见面。刘金祯先到,不一会儿,吕博泉也来了。
吕博泉鼓动刘金祯参军打鬼子,刘金祯才知道吕博泉是共产党。“我很尊重老师,也想出去,就答应了,从那以后就整天跟着他。”那晚,刘金祯没有回家,两人枕着鞋,铺着吕博泉带来的一条床单,露宿在了青云山下的一块大石板上。
吕博泉是岙山分区区长,同时兼任新泰敌工站委员。刘金祯说,吕博泉经常带着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日伪据点和伪军家中。接到开会通知时,两人正在对日伪进行分化瓦解。
摸黑赶路,小心翼翼地绕过敌人的碉堡和据点,12月31日夜里10点多,吕博泉和刘金祯赶到了小借庄。村里已是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还有灯光。
两人直奔开会的老乡家,吕博泉去开会,刘金祯吃饭休息。老乡特意准备了馒头和大白菜,刘金祯平时吃的都是地瓜面煎饼和咸菜,馒头和大白菜已是美味佳肴。吃过饭,老乡将刘金祯带到铺着干草的北屋里,“我躺在干草上,枕着包袱,盖上吕博泉的棉袄。”赶了一夜路,旅途的疲惫袭来,刘金祯进入了梦乡。
汉奸告密遭包围
刘金祯说,除吕博泉外,参加会议的还有城分区敌工站站长李冠群、城分区区委书记张奎元、区中队副队长朱久政、做公安工作的杨同新、做敌伪工作的刘魁武、刘建义等,都是新泰抗战的重要人物。
城分区敌工站站长李冠群神出鬼没,老百姓口中流传着许多他打击汉奸特务的精彩故事。
有一次,李冠群带着战士姜茂法到了汉奸尹某家。尹某等8人正在睡觉,李冠群和姜茂法堵住门口,然后高喊:“我们是八路军,现在一个连包围了你们,共产党宽大俘虏的政策你们是知道的,赶快扔出武器投降,否则就把你们炸死在屋里。”汉奸们惊惶失措,急忙把枪扔出门外。李冠群收起枪,将汉奸集中在院子里,用匣子枪指着尹某的头:“你们都是中国人,却帮着日本人做事,都应该枪毙。”汉奸们下跪求饶,李冠群说:“你们既然认了罪,就饶了你们。谁要再做对不起中国人的事,就是钻到老鼠窟窿里也要抠出来,谁改邪归正,立功赎罪,不但不杀,还要奖赏。”特务们以后都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尹某还为抗日政府买过棉花和子弹。
特务李某认贼作父,坏事做尽,新泰县委决定除掉他。李某行动隐秘,出门总是带着鹰犬。李冠群接到任务后,和战士化装成农民,在城里侦察。这一天正是城南关集,李某在一个布摊上与掌柜聊天,李冠群上前假装询问布价,李某一抬头,李冠群就用枪指住了他,接着扣动扳机,李某应声倒地。集上立刻炸了锅,赶集的人四散而去,李冠群混在人流中安全撤离。
李冠群等搅得日伪心神不宁,敌人恨得牙痒痒,急欲除之而后快,在小借庄等地布满汉奸特务,调查李冠群等的行踪。由于汉奸告密,敌人摸清了参加此次会议的人数和所住的房子,日军驻新泰的三角部队包围了小借庄。
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三点多,警觉的刘金祯听到有声响,起身一看,进来的是吕博泉、张奎元和刘魁武,就又躺下睡了。
恩师血洒青云山
“啪啪啪啪……”突然间,一阵枪声惊醒了众人。紧随着枪声而来的,是鬼子“咣咣”的踹门声。
从大门已经出不去,吕博泉一脚踹开北墙上的窗子,跳了出去,刘金祯被刘魁武托了一把,也跳到街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此时街上枪声大作,子弹呼啸而过,四人向村西南方向突围。
来到村外沙河边,只见一群鬼子,身穿黄棉大衣,正用机枪疯狂地扫射。去路被封锁,刘金祯等只好返回头向村北方向突围。
在村西北河边也埋伏着十几个鬼子和伪军,他们用机枪从侧翼向刘金祯等人扫射。正在狂奔的刘金祯突然感觉右小腿被碰了一下,回头一看,吕博泉抱着肚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刘金祯正要去扶,只听张奎元大吼一声:“小刘,快跑!”“这一声我现在还记得。”刘金祯强忍悲痛继续向前跑。
李冠群带着几个战士向村东北方向突围,在一片叫做刘家林的坟地被日军包围。李冠群等利用坟头向日军还击,但子弹很快打完,李冠群身负重伤,他忍着剧痛将会议文件埋藏好,最后壮烈牺牲。
刘金祯一口气跑到了王家石山子,双脚磨得鲜血直流,站在高高的山丘上回望小借庄,发现鬼子正在向新泰县城撤退。原来,驻扎在大借庄负责为会议警卫的区中队听到小借庄的枪声,绕到了敌人背后发起攻击,日军以为八路军主力部队来增援,慌忙撤退。
刘金祯从老乡家借了一双旧鞋,想起牺牲的战友,放声大哭起来。“这次战斗,我的恩师吕博泉,还有李冠群、刘魁武等8位战友牺牲,血染青云山!”讲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武工队伸张正义
当天晚上,刘金祯悄悄地回了家,不敢进门,只能躲在后窗听家里的动静。借庄战斗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家里,家人不知虚实,以为刘金祯在战斗中牺牲,起了灵堂,母亲蒙着被子趴在床上轻声哭泣。
“不敢大声哭,村里有汉奸,听见了就要杀你的头,日本人占领着,连哭的权利也没有。”“妈妈,我走了。”刘金祯贴近窗口,轻轻说道:“妈妈听见我说话就不哭了。”
告别家人后,刘金祯去找新泰县委,之后长期在商业、外贸和商检系统工作,后来定居青岛。对七十年前牺牲的战友,他始终无法释怀,直到听说当年的告密者被处决,心中郁积的愤怒才稍稍得以缓解。
借庄突围后,新泰县委派出20多名武工队员,抓捕告密汉奸。“一个汉奸在借庄东北的管家洼被公开枪毙了。”
另一名汉奸的处决过程是时任新泰县委书记周星夫后来告诉刘金祯的:武工队员穿着日本军装,骑着高头大马,进了新泰城,在南关,一枪把汉奸给毙了。
少小离家,乡音未改。2007年,从山东省商检局局长岗位上退休的刘金祯携家人回到新泰,寻访借庄突围的遗址,看望恩师吕博泉、刘魁武的家人。在新泰烈士陵园,刘金祯敬献了花圈,纪念碑上刻着借庄突围战牺牲的所有烈士的名字,在吕博泉名字后面的括号里,有汝宽二字,刘金祯轻轻说了一声:“对了。”
本报通讯员 张鹏岳
新泰城东,青云山拔地而起,宛如擎天一柱,山水相映,风光秀丽,无数文人墨客赋诗填词,歌颂赞美。抗战爆发,山水形胜笼罩于f烽火之中,这里是抗日根据地与日伪统治区的交界地带,敌我力量犬牙交错,交火不断。1945年元旦,在山西北的大小借庄就曾爆发过一次激烈的战斗。
七十年前的战斗硝烟早已散去,细节却深深印在了87岁老人刘金祯的脑海中。作为战斗的亲历者,他娓娓道来,讲到激动处慷慨激昂,说到伤心时又深沉低缓,思绪飘回到那个寒风刺骨、弹林如雨的夜晚……
元旦夜宿小借庄
1944年12月,中共新泰城分区委、城分区敌工站和岙山分区委决定元旦期间在小借庄开会,讨论新一年如何对敌斗争。正在费县执行任务的刘金祯和岙山分区区长吕博泉接到通知,立即赶回。
“出了新泰城就有碉堡,一直到临沂,一路碉堡。”两人晓住夜行,吕博泉在前,刘金祯在后。人高马大的吕博泉穿着粗布衣服,在刘金祯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
刘金祯记得,吕博泉原名吕汝宽,罩在这个高大身材上的原本不是粗布,而是长衫。
1928年10月,刘金祯出生在青云山西面的汶南镇杨家洼的一个贫苦之家,在兄妹五个中排行老三。刘金祯聪明伶俐,“在村里是个活跃的小人物”,父亲就把他送到了村北的学校上学。
在学校里教书的是个外号叫“张大头”的先生,整天念些之乎者也,刘金祯不大感兴趣。后来,吕博泉到校任教,“讲课进步得多,我很欣赏他。”
16岁那年的七月异常闷热,刘金祯却终生难忘。一天,吕博泉约刘金祯在村北夫子庙前的柳树下见面。刘金祯先到,不一会儿,吕博泉也来了。
吕博泉鼓动刘金祯参军打鬼子,刘金祯才知道吕博泉是共产党。“我很尊重老师,也想出去,就答应了,从那以后就整天跟着他。”那晚,刘金祯没有回家,两人枕着鞋,铺着吕博泉带来的一条床单,露宿在了青云山下的一块大石板上。
吕博泉是岙山分区区长,同时兼任新泰敌工站委员。刘金祯说,吕博泉经常带着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日伪据点和伪军家中。接到开会通知时,两人正在对日伪进行分化瓦解。
摸黑赶路,小心翼翼地绕过敌人的碉堡和据点,12月31日夜里10点多,吕博泉和刘金祯赶到了小借庄。村里已是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还有灯光。
两人直奔开会的老乡家,吕博泉去开会,刘金祯吃饭休息。老乡特意准备了馒头和大白菜,刘金祯平时吃的都是地瓜面煎饼和咸菜,馒头和大白菜已是美味佳肴。吃过饭,老乡将刘金祯带到铺着干草的北屋里,“我躺在干草上,枕着包袱,盖上吕博泉的棉袄。”赶了一夜路,旅途的疲惫袭来,刘金祯进入了梦乡。
汉奸告密遭包围
刘金祯说,除吕博泉外,参加会议的还有城分区敌工站站长李冠群、城分区区委书记张奎元、区中队副队长朱久政、做公安工作的杨同新、做敌伪工作的刘魁武、刘建义等,都是新泰抗战的重要人物。
城分区敌工站站长李冠群神出鬼没,老百姓口中流传着许多他打击汉奸特务的精彩故事。
有一次,李冠群带着战士姜茂法到了汉奸尹某家。尹某等8人正在睡觉,李冠群和姜茂法堵住门口,然后高喊:“我们是八路军,现在一个连包围了你们,共产党宽大俘虏的政策你们是知道的,赶快扔出武器投降,否则就把你们炸死在屋里。”汉奸们惊惶失措,急忙把枪扔出门外。李冠群收起枪,将汉奸集中在院子里,用匣子枪指着尹某的头:“你们都是中国人,却帮着日本人做事,都应该枪毙。”汉奸们下跪求饶,李冠群说:“你们既然认了罪,就饶了你们。谁要再做对不起中国人的事,就是钻到老鼠窟窿里也要抠出来,谁改邪归正,立功赎罪,不但不杀,还要奖赏。”特务们以后都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尹某还为抗日政府买过棉花和子弹。
特务李某认贼作父,坏事做尽,新泰县委决定除掉他。李某行动隐秘,出门总是带着鹰犬。李冠群接到任务后,和战士化装成农民,在城里侦察。这一天正是城南关集,李某在一个布摊上与掌柜聊天,李冠群上前假装询问布价,李某一抬头,李冠群就用枪指住了他,接着扣动扳机,李某应声倒地。集上立刻炸了锅,赶集的人四散而去,李冠群混在人流中安全撤离。
李冠群等搅得日伪心神不宁,敌人恨得牙痒痒,急欲除之而后快,在小借庄等地布满汉奸特务,调查李冠群等的行踪。由于汉奸告密,敌人摸清了参加此次会议的人数和所住的房子,日军驻新泰的三角部队包围了小借庄。
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三点多,警觉的刘金祯听到有声响,起身一看,进来的是吕博泉、张奎元和刘魁武,就又躺下睡了。
恩师血洒青云山
“啪啪啪啪……”突然间,一阵枪声惊醒了众人。紧随着枪声而来的,是鬼子“咣咣”的踹门声。
从大门已经出不去,吕博泉一脚踹开北墙上的窗子,跳了出去,刘金祯被刘魁武托了一把,也跳到街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此时街上枪声大作,子弹呼啸而过,四人向村西南方向突围。
来到村外沙河边,只见一群鬼子,身穿黄棉大衣,正用机枪疯狂地扫射。去路被封锁,刘金祯等只好返回头向村北方向突围。
在村西北河边也埋伏着十几个鬼子和伪军,他们用机枪从侧翼向刘金祯等人扫射。正在狂奔的刘金祯突然感觉右小腿被碰了一下,回头一看,吕博泉抱着肚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刘金祯正要去扶,只听张奎元大吼一声:“小刘,快跑!”“这一声我现在还记得。”刘金祯强忍悲痛继续向前跑。
李冠群带着几个战士向村东北方向突围,在一片叫做刘家林的坟地被日军包围。李冠群等利用坟头向日军还击,但子弹很快打完,李冠群身负重伤,他忍着剧痛将会议文件埋藏好,最后壮烈牺牲。
刘金祯一口气跑到了王家石山子,双脚磨得鲜血直流,站在高高的山丘上回望小借庄,发现鬼子正在向新泰县城撤退。原来,驻扎在大借庄负责为会议警卫的区中队听到小借庄的枪声,绕到了敌人背后发起攻击,日军以为八路军主力部队来增援,慌忙撤退。
刘金祯从老乡家借了一双旧鞋,想起牺牲的战友,放声大哭起来。“这次战斗,我的恩师吕博泉,还有李冠群、刘魁武等8位战友牺牲,血染青云山!”讲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武工队伸张正义
当天晚上,刘金祯悄悄地回了家,不敢进门,只能躲在后窗听家里的动静。借庄战斗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家里,家人不知虚实,以为刘金祯在战斗中牺牲,起了灵堂,母亲蒙着被子趴在床上轻声哭泣。
“不敢大声哭,村里有汉奸,听见了就要杀你的头,日本人占领着,连哭的权利也没有。”“妈妈,我走了。”刘金祯贴近窗口,轻轻说道:“妈妈听见我说话就不哭了。”
告别家人后,刘金祯去找新泰县委,之后长期在商业、外贸和商检系统工作,后来定居青岛。对七十年前牺牲的战友,他始终无法释怀,直到听说当年的告密者被处决,心中郁积的愤怒才稍稍得以缓解。
借庄突围后,新泰县委派出20多名武工队员,抓捕告密汉奸。“一个汉奸在借庄东北的管家洼被公开枪毙了。”
另一名汉奸的处决过程是时任新泰县委书记周星夫后来告诉刘金祯的:武工队员穿着日本军装,骑着高头大马,进了新泰城,在南关,一枪把汉奸给毙了。
少小离家,乡音未改。2007年,从山东省商检局局长岗位上退休的刘金祯携家人回到新泰,寻访借庄突围的遗址,看望恩师吕博泉、刘魁武的家人。在新泰烈士陵园,刘金祯敬献了花圈,纪念碑上刻着借庄突围战牺牲的所有烈士的名字,在吕博泉名字后面的括号里,有汝宽二字,刘金祯轻轻说了一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