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毕淑敏
罗纬芝抱着双肘,站在窗前,目光茫然地看着初春的城市。电话铃响了。罗纬芝吓了一跳。
“你好。罗纬芝吗?我是文艺家协会的秘书蓝晚翠,有要事相商,不知道是否打扰?”
“欢迎蓝秘书。瘟疫这样严重,你们还能做什么事儿呢?”
“这场瘟疫如此蹊跷,领导指示要组织一个特别采访团,亲临一线部门。这个团已经聚集了各路专家,马上出发。现在需要一名作家参加,有医学背景,还要不错的文笔。协会的领导刚才通过电话讨论了此事,希望您能参加这个团。”
罗纬芝问:“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去?”
“第一,你是医学院毕业的,以后你又修了法学的硕士和心理学的博士,属于内行。第二是你的身体素质好。第三,我就不多说了,大家觉得你文笔还行。怎么样?您是否满意了呢?如果您觉得这个答复可以过关的话,我就放下电话了。”
罗纬芝有点慌了,兵临城下。
“如果我同意了,会怎样?”罗纬芝问。
“明天早上将有车到您家门口,接上您直奔抗疫总指挥部。自您明天走出家门开始,就再也不能回家,将处于持续隔离状态。”蓝秘书说得很严肃很流畅,像在背一篇事先写好的稿子。
蓝秘书又说:“如果你拒绝,在30分钟内,必须给我打通电话。超过了这个时间,就默认你已经同意参加特别采访团。电视台一小时后将播出新闻。”
罗纬芝放下了电话。现在,离她要拒绝参加特别采访团,只有28分钟了。她感觉自己身后有人,一看,是母亲。
母亲说。“你打算回绝了他们?”
“是。”罗纬芝说。
“你不要为了我,就这样推脱责任。”母亲把眼光离开她。
“可是,妈妈,一进了特别采访团,就要进行持续隔离。我不能回家,直到……”
母亲说:“我明白。可是,如果你不去,我心里会难过的。当大家需要你的时候,召唤你的时候,你不去,你是为了我,可你想过我心里的滋味吗?我肯定会死,既使不是因为这个癌症,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而死,我已经70多岁了。你还是去吧。就算是一种特别的孝心吧。不必顾我……”
罗纬芝把小保姆唐百草叫来,一一交待。傍晚,家事基本上安顿好了,罗纬芝深深出了一口长气。
电话响起。暮色中,铃声的震荡好像有一种金黄的色泽萦绕。
罗纬芝以最快的速度抓起了电话。她觉得应该是蓝秘书。对方一开口,却是个动听的男声。
“您是罗纬芝小姐吗?”
“是的。您是……”罗纬芝等着对方自报家门。
“您不认识我。我们需要面谈。”男子话语中有着不可抗拒的磁力。
罗纬芝吃惊,瘟疫流行期间,所有的人都尽量不与陌生人说话。此人是犯了什么毛病?
罗纬芝走出楼门,李元已经在楼下迎着。两人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面对面坐好,罗纬芝说:“进入正题吧。是谁指派你来的?有何见教?”
李元说:“没有人派,是我自己来的。我是学化学的,希望你帮忙。”
罗纬芝说:“风马牛不相及。我能帮上一个化学家什么忙呢?”
李元不慌不忙道:“瘟疫大流行,临床使用的药品,基本上都含有化学成分。抗击瘟疫是我的工作。”
她说:“你在研究一种新的抗瘟疫化学药物吗?”
李元谦逊地说:“很多人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我也算是其中的一员吧。”
罗纬芝说:“希望你能早点成功。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