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数字报首页>大众日报>往事 发现

贝叶古韵

  • 日期:20110607
  • 作者:
  • 来源:大众日报
  • 查看PDF版 查看PDF版
  采集贝叶
  刻写贝叶经
  贝叶经文
  刀砍水煮、铁笔刻写、金粉装饰,普通贝叶幻化为傣族文化“百科全书”。
  但资源日益匮乏,技艺后继乏人,贝叶文化遗产岌岌可危。

  □在云南的傣族聚居区,几乎每一个村寨都有佛寺佛塔。在这些佛寺里,保存着大量由贝叶记载的南传上座部佛教经文,傣语称为“坦兰”,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贝叶经”。

  贝叶经不但记载了佛教经典,也囊括了傣族的天文历法、社会历史、法律法规、民情民俗、医理医药、文学艺术等丰富多彩的内容,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傣族文化。因此傣族人民对贝叶经倍加珍惜,将其誉为“运载傣族历史文化的神舟”、傣族文化的“百科全书”。
  1982年,由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制、唐国强与李秀明主演的傣族爱情故事片《孔雀公主》,便是由贝叶记录的傣文叙事长诗《召树屯》翻译改编而来的。
  现在发现有贝叶经留存的国家,除了中国以外,还有印度、泰国、缅甸、老挝、斯里兰卡等国。据调查,云南西双版纳、思茅、临沧、德宏一带,除了发现傣文贝叶经以外,还有老挝文、缅甸文、泰国文贝叶经。
  由于西双版纳的傣族与泰国的泰族、老挝的老族、缅甸的掸族具有相同的族源,与百越族群渊源极深,共同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其居住地又山水相连,因此形成了一个别具特色的东南亚贝叶文化圈。
  西双版纳州聚居着傣族、哈尼族等12个少数民族,这里的500多座佛寺,保存了5万多部贝叶经,是继承贝叶经制作技艺较为完整的地区之一。
  在西双版纳发现的巴利文本和傣文本贝叶经,规格多为每页四行式、五行式、六行式和八行式四种。
  以前,佛寺里的和尚与佛爷,必须要掌握制作贝叶经的技艺。然而近年来,由于受现代文明的影响,贝叶经的制作传承,已经面临着难以为继的困境。
  西双版纳州文化馆一直致力于整理、抢救傣族的贝叶经,馆长段其儒介绍:目前在西双版纳,能够熟练制作贝叶经的,仅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位傣族老人。

  □现年77岁的波温康郎叫,便是其中从事贝叶经制作时间较长、技艺颇为娴熟的一位。

  像其他傣族男性一样,康郎叫的姓氏为岩,乳名为“叫”——在傣语中是“珠宝”的意思。
  12岁时,岩叫落发出家,进曼降佛寺当了和尚,学文念经,法号“帕叫”。由于他刻苦攻读傣文,精通佛学理论,备受住持法师长老的器重。于是,1955年,岩叫刚刚21岁时,便被晋升为“都”,也就是佛爷,法号“比叫”,并很快被提升为传授佛法的一位传法上师,制作贝叶经。
  岩叫25岁时还俗成家,被冠以“康郎”,人们通常称其为“康郎叫”。此后,“康郎叫”在村子里务农,当过会计,也兼做过傣族草医,一直坚持制作贝叶经至今,目前已经四世同堂。
  据康郎叫介绍:制作贝叶经一般要经过取贝叶、制匣、刻写以及装帧四大工序,听上去似乎简单,实际上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功夫活。
  制作贝叶经的贝叶,采自贝多罗树——唐代著名志怪小说家段成式在其《酉阳杂俎·广动植物之三》中记载道:“贝多罗树出摩伽陀国,长六七丈,经冬不凋。”
  只能生长在热带、亚热带地区的常绿树种贝多罗树,属于棕榈科木本植物,也叫贝叶棕。它的植株高大,躯干粗壮笔直,不分枝长杈,叶片呈掌状展开,形如蒲扇;长柄的贝叶在树顶聚合成半圆,形状恰似一把巨大的绿色雨伞。
  位于热带湿润区的西双版纳,非常适宜贝叶棕生长。贝叶棕通常被栽培在佛寺庭院或者周边,傣族人称其为“戈兰”。
  一个美丽的傣族传说,演绎了贝叶成为制作经书原材料的曲折历程。
  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傣族小伙子为了寻找光明,辞别了他的未婚妻赶往远方。
  这对情侣约定,每天都要给对方写一封信,起初是把文字刻写在芭蕉叶上,由一只鹦鹉为他们传递。随着小伙子越走越远,芭蕉信的传递时间便越来越长。这样,芭蕉信尚未到达对方的手中,便已经枯萎了,致使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有一天,这位傣族小伙子在森林里无意中发现:一种叫贝叶棕的叶片,由于昆虫啃食叶肉,留下了清晰的纹路。于是他突发灵感,将那些倾诉给未婚妻的情话,刻在了那种棕榈的叶片上。自此以后,这对情侣之间的贝叶情书,尽管经过长时间的传递,字迹却依然完好如初,清晰可见。于是,傣族百姓认为,是充满智慧的先民们,发明了用贝叶棕的叶片刻写文字的方法,因此贝叶也就象征着光明与爱情。
  美丽的传说引人入胜,却难以成为探访贝叶经的可靠依据。
  □段其儒介绍:据有关资料记载,贝叶经起源于印度,然后经过尼泊尔、斯里兰卡和泰国、老挝、缅甸传入中国。传入中国以后,首先传到西双版纳,然后又传到思茅,就是现在的普洱地区和宝山、临沧一带流传。

  采集贝叶一般选择在每年的10月份到第二年的3月份,这期间,西双版纳等地尽管依然较为炎热,却是贝叶成熟到能够满足制作贝叶经所需的季节。
  把精心挑选老熟的贝叶砍下来后,再根据制作经书文本的尺寸要求,对贝叶予以进一步筛选整理。
  接下来,把捆扎好的贝叶一束束地放进盛有淘米水的锅里 ,再把一种叫做酸角的植物果实,扔进锅中与贝叶一起煎煮。
  今天,在锅中加入酸角或淘米水煮贝叶的传统方法,不但被继续沿用,而且进行了更新——有些艺人还在锅里加入柠檬之类的酸性物质。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让贝叶表皮易于脱落。一般要煮半天乃至24小时,直到贝叶由绿变黄,从硬变软,呈现出浅绿色,才可以从锅中捞出来。经过这样处理的贝叶,既能防虫、防水,又可以防腐蚀,不易变形,经久耐用。
  因此,有些贝叶经,虽然被保存了近千年,却依然完好如新,便不难理解了。
  煮好的贝叶并不能直接使用。段其儒介绍:贝叶经的加工工艺很复杂,贝叶煮好以后要进行打磨,把叶片上的绒毛去掉,去掉以后再晒干或者晾干,晾干以后要把它压平。
  打磨好的贝叶,被压平顺之后,放在阴凉处晾干,收起来继续风干一段时间才能使用。
  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那些成品的贝叶经上,普遍等距离地存在着两个圆孔,这两个圆孔并非无意间留下来的,而是暗藏着压平的玄机。
  这便是制作贝叶经的第二道工序:制匣。压平使用的木片或者竹片,康郎叫等艺人将它们称为“木尺”。
  康郎叫把一片片晒干压平,经过透风后的贝叶叠在一起,紧紧夹在特制的两片木尺中间,然后沿木匣两端的圆孔,用钉子将五百至六百片贝叶订为一匣。
  接下来,康郎叫将装订好的贝叶,用刀沿着木匣边缘修裁光滑,使其每片大小基本相同。
  然后,康郎叫又拿来了“墨线弓”——一种与木工使用的墨斗功能类似的工具,在修裁完毕、重新打开的贝叶上,依据贝叶宽窄,按照四行式、五行式或者六行式、八行式四种格式,把墨线轻轻弹在每一片贝叶上,就像在空白的纸张上,打上一些规整的格子,便于将文字写得更加工整有序。
  至此,制作贝叶经的材料已经准备完毕。

  □奇怪的是,书写贝叶经使用的既不是毛笔,也不是常见的钢笔、圆珠笔或铅笔,而是一支与毛笔长短相近的“木笔”,这里面又隐藏着怎样的奥秘呢?

  原来,将这种笔称为“木笔”并不准确,它的专用名称应该是“铁笔”。
  事实上,傣族先民最早刻写贝叶经时,使用的并非铁笔而是尖刀。然而,在刻写过程中,尖刀捏起来极不顺手,并且刀的刃口过于宽大,刻写出来的文字难以规整。经过不断实践、反复改进之后,傣族先民便发明了铁笔。
  铁笔的制作,一般要选择比较结实、能够防虫蛀,捏起来有一点手感的木材,过去以檀香木或樟脑木为上等材料。然后选择和手指差不多粗的木棍,把它削光滑以后,再把笔尖部位削成一个四方形的锥形,然后在中间打入一颗缝衣针,再在磨石上把它磨尖,这样就可以使用了。
  在康郎叫刻写贝叶经的工具笸箩里,我们发现,除了铁笔,还摆放了磨石、镜子之类的东西。
  磨石是用来磨笔用的,笔刻到一定的时候,锋口会钝了,所以需要用磨石来磨锋利,然后再用镜子磨一遍,保持锋口更好用。
  刻写贝叶经,不但需要纯熟的技艺,还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毅力。
  虽然康郎叫已经刻写贝叶经半个多世纪,称得上技术娴熟了,但是如果刻写一本10多页的贝叶经,也仍然需要耗费大概5到6天的功夫。
  为了使刻写完成后的贝叶经,清晰地显现出文字,康郎叫还要对其进一步处理。
  段其儒介绍:因为贝叶基本上是呈淡绿色的,显示不出刻写上去经文的内容和字迹,所以就用锅底灰,加上植物油调在一起,然后还要兑上一定的酒,因为加上酒容易挥发释放。把它们涂上去以后,再用抹布擦干,在字迹显示出来之前一般还要用细一点的河沙打磨光滑,这样完成以后,涂过锅底灰和植物油的贝叶经就清晰可见了。
  接下来,才进入制作贝叶经的最后一道工序:装帧。
  康郎叫把刻写好的贝叶装订成册,在贝叶的边沿,涂上一层金粉或者红漆、黑漆加以保护和装饰。
  至此,贝叶经最终制作完毕。
  贝叶经做工精细,规格统一,加上金粉和彩漆的装饰,给人一种精湛、古朴、大方、美观的感觉。经过水煮等特殊工艺处理后的贝叶经,能够保存几百年乃至上千年。

  □在这一片片贝叶经的方寸之间,傣族历史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事件,几乎都被记录下来。然而,在今天,随着时代进步与科技发展,以及受市场经济和外来文化的影响,制作傣文贝叶经的传统技艺受到了严重冲击。

  在云南的西双版纳、思茅、临沧、德宏等地,除了那些和尚坚持刻写贝叶经以外,像康郎叫这样,还俗之后却依然致力于制作贝叶经的人,目前已经凤毛麟角。
  针对贝叶经制作技艺面临的困境,云南省相关部门已经启动了整理与抢救工作。
  2008年,贝叶经制作技艺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另一方面,尽管西双版纳等地的环境与气候,十分适宜贝叶棕生长,然而这些地方的贝叶棕资源,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相反它们的数量正在日益减少。只有在一些佛寺及其周边,才依稀可见为数不多的成年贝叶棕树。
  西双版纳等地的一些百姓,开始在苗圃里对贝叶棕进行人工育苗。然而,由于这些栽培的贝叶树苗,成活率只能达到20-30%,贝叶资源的接济,短期内依然是个极大的难题。
  贝叶经制作技艺及其文化,是傣族人民宗教信仰、社会文化生活等方面的古老见证,它已经不仅仅是傣族人民的,也不单纯属于中国的,而是全人类无法替代的珍贵文化遗产,如何有组织地整理、保护、抢救这一濒危的独特技艺与文化,将傣族人民创造的灿烂文明世代传承,已经是刻不容缓的重大课题。
  (中央电视台10套《探索·发现》栏目供本报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