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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七八级”
日期:20081015   作者:   来源:本报讯
 
    文/陈中华

    我1974年由枣庄矿务局一所学校高中毕业,而后干过临时的建筑泥瓦小工等,翌年下乡插队至抱犊崮山区。插队时在当地报纸上发表过散文、诗歌,又编导村里宣传队的文艺节目,1976年底,枣庄市齐村区(后改为山亭区)成立一“大集体工人”编制的专业文工团,一位宣传部长就直接点名让我入了文工团任“编剧”。但很快,“文革”中被禁演的文艺作品陆续开禁,文工团改成柳琴剧团,排演《朝阳沟》、《秦香莲》、《十五贯》等传统剧目。十多年只看过“样板戏”的老百姓看到这些简直疯了,迷恋劲儿无法形容。我编的表演唱、三句半自然没人愿意再看。便改让我做“杂工”,白天去乡村联系演出,下午乘拖拉机随团到演出地,找块梯田扎戏台,挂幕布灯饰,晚上演出时团长负责拉大幕,我负责在观众堆里用幻灯机放字幕,演员唱一句,我就拧钮放一句。我还被分配过演《朝阳沟》中栓宝爹的B角。演出完拆台,去村里吃夜宵,再坐拖拉机回城。如需在一地演两场以上,我就主动要求夜间在戏台上值班看布景,目的是借戏台上的看守灯独自一人静静地复习功课。这样,1978年,我考入山东大学中文系。

    家庭收入为零的同学很多

    听起来,我好像有点不容易。其实我是我班入学前生活相对最优越、上学时最不困难的同学之一。

    那时上大学国家不收学费书费,还发给助学金。但助学金不是人均分配,而是以每班学生数的80%发放,这80%每人每月发 18.5元。如此算出的总量由班里根据各学生家境具体分配,最多者可获22元,最少者为零。当时,我父母工资合计115元,我姐姐哥哥刚当了学徒工,弟弟在乡下插队,家庭生活还算可以,但不富裕。我生活在老家农村的大爷大娘大我父亲二十多岁,无儿子,哥哥从小过继给他们,16岁时又返城了。我姥姥也常来我家住上几个月。这样,为了多分一点助学金,当地有关部门帮我做了个假证明,将我大爷大娘及姥姥都列入了我的“家庭成员”,以摊薄人均收入。但即使如此,评定的结果是我每月只获得5元钱的助学金。而许多同学家庭收入为“零”,月补助到 20元以上。我当时心里很不平衡,心想这些庄户刁——怎么可能为零!现在想想,确实如此。当时村里分粮,依据是家庭成员一年工分总和。我们班许多农村男同学已结婚并有了孩子,他来上学,妻子要照顾孩子、家务甚至老人,自然不能去生产队干活,收入自然为零,吃救济粮。

    我们一个年级也是一个班,99位同学,其中8位女同学,农村籍同学占70%以上,已婚的逾40%,这其中一半以上有了孩子。当时已30岁以上的,也就是说截至目前已退休的不少于二十四五人。有两个数字,“山东大学中文系七八级”肯定是创了全国纪录:一是入校时班里年龄最大同学42岁,大我整整一倍,长最小同学26岁;二是一位同学入校时已有6个孩子。为什么会是这样?儿辈自然不理解。当时情况是,由于十多年未高考,许多特殊人才被埋没,1978年,国家实行恢复高考后的全国首次统一命题考试,并取消报考者年龄及“政治表现”限制,想彻底筛筛人才(那年的高考录取率是五十多比一),这样就给了几百万大龄青年考大学的机会。

    情况就是这样,可想而知,许多同学4年的学习是很难的。入校两个月后,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随后,农村土地承包在全国逐步展开,这一突来的幸福令许多农村同学喜忧交加。喜的原因自不必说。忧的是,家里除了妻小、年迈的父母,没有其他劳力。许多同学的妻子身体还不好,谁种地?有同学后悔说,早知分地就不考大学了。一位大龄同学家境困难大,执意转校至家乡的临沂师专,转为两年制的大专生。另外,为了经常回家种地,又没乘车钱,有的同学每隔几周就请上一两天假,骑自行车往返几百里回家拾掇地。

    饭票交易与扫厕所的活儿

    我们初入校时采取的是部队化聚餐制,即以小组为单位,固定餐桌,有专门的菜饭盆,全组的饭菜打来后,分到每人碗里。每人每月的伙食标准十七八元。像我这样的就要向家里要钱再交十几元的餐费,助学金高的就不需再交钱,或还可获几元零花钱。对这种聚餐制,三类同学意见较大,一是女同学,她们饭量小,都白让给男的吃了,挺亏的。当然,我班女同学没意见,我班女同学很少,肚量却很大。二是济南城市籍同学,常回家,不在学校吃,但不吃白不吃,也不退钱。三是农村大龄同学,认为如果自己买着吃,不会如此奢侈地每顿必吃菜,可以省下部分餐费寄回家。几个月后聚餐制顺民意改了,改成每人每月发十七八元的饭票,愿意怎么吃怎么买。这样又出现了新情况:个别家境好的同学老想多吃点肉,每月十七八元饭票不够花。而许多大龄农村贫困同学一天吃一份菜,或两天吃一份菜,以啃咸菜为主,省下了一些饭票。正好,两类同学私下买卖饭票,卖者将省下的钱寄回家。在我班,城市学生买农村学生饭票是很经常、很正常的交易。

    当时,辅导员老师为给同学解困,为班里几位农村大龄同学找了个业余打工的活儿:打扫几个学生宿舍楼的男女厕所。如今的在校生,情愿去马路摆摊,也不会干这种“影响找对象”的活儿。但我们的同学都争着干,无论城市籍还是农村籍的同学打内心无任何人对此有鄙视看法。这就是那年代大学生的观念。

    我曾以山大中文系七八级同学在校生活为题材写过一部中篇小说《上完大学再说》。原名叫《恢复》,想表述那个“恢复时期”的举国精神,我常常在回忆中被那种精神感动。小说发表几年后再想想,小说其实写得很皮毛化,一些情节是虚构的,没有把“七八级”生活深刻写出。原因是当时作为年轻的城市籍同学,并未真正了解和理解我的那些大龄农村贫困同学的生活。虽然立誓做一名作家,可知识才分、生活功力及对文学的理解都太肤浅,上学时光想着如何模仿外国作家的语言了,根本没注意身边同学的身世、经历及看法,不懂文学就在身边。如今年事已较高,后悔晚矣。

    《祝酒歌》掌声鼓给小平同志

    前些天,齐鲁晚报刊出消息,评选改革开放30年间听众最喜爱歌曲。我有点激动,看备选目录好久。又一想,我划的肯定评不上,除非分年龄段评。我们与年轻人的看法肯定有分歧。如今的歌迷估计也是参与评歌的主力军多在20至 40岁间,多数根本没听过其中的部分老歌。单说《春天的故事》,虽不算老歌,但不同年龄的人感受就不一样。我现在每听,也每要流泪,那感受没的说。我们是小平同志领导改革的直接受益者呀!说到歌,当初班里搞晚会,四川籍同学罗琳手风琴伴奏,常独唱的三人,一是于新年,嗓门最高,擅唱民歌,很西部味。一是薛翔,入校时才十六七岁,那时流行歌曲刚悄然渗入国内,他很先锋,唱流行歌曲,放在如今,他肯定是粉丝最多的歌星了。但当时多数同学根本不知什么是流行歌曲,因而,同学们都感到他唱得好,却不知为何好。另一人是我,我仅会唱一首歌,唱法谈不上美声,也谈不上民歌,就是那种大众唱法,论嗓质、论技巧都是三者最下。但我得到的掌声很多。为什么?因我一直在唱《祝酒歌》。这歌的艺术性现在看很一般,但歌意是庆祝粉碎“四人帮”,欢呼改革开放。我们就是因此从普通的农民、下乡知青、工人、临时工、社会闲散人员摇身一变成为大学生的,谁不对此歌意深切认同?大家的掌声是鼓给小平同志的。

    今年黄金周,与改革开放同龄,恰是我们“七八级”入校30周年的时间,多半同学从各地赶回母校聚会庆祝。回忆当初毕业分配时,班里近百名同学,没有一名北京天津籍的,而分配计划入京津名额竟分别达31名和10名,因部分同学留校,京津名额竟没派满。老师说,现在青黄不接,你们赶上一个好时候呀!30年过去,全班同学二十多位成为著名学者、教授、学科带头人、知名作家、新闻及文化领域的专家;二十多位正在司局或省部级、一二十位在基层重要领导岗位上努力工作着;部分同学移居国外或成为企业家;二十多位退休或颐养天年,或择有趣事做。当初绝大部分农村籍同学的目标仅只是自己及妻小的“农转非”,如今自然成为笑谈。

    1978年,是我国改革开放的起始年代,我们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从此转变了。1978年,我们“七八级”考入大学,我和所有同学的命运也从这一年开始转变,我们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就是这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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