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景
1948年9月19日，在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发起济南战役的紧要关头，国民党整编第九十六军军长兼第八十四师师长、济南西线指挥官吴化文率部起义。自抗战胜利后，中共便成立专门领导小组，负责争取吴化文的工作。吴化文经过多次犹豫和动摇，最终决心起义。9月16日，济南战役打响。19日上午，吴化文请求解放军接收防地。晚上，按解放军指定的路线开始撤退。至21日，济南西线的防地均移交给解放军。至此，吴化文率整编第八十四师一五一旅、一六一旅等两万余人起义，从而加速了济南战役的胜利。
注：本文作者系吴化文之侄，现为中国国家画院刘大为工作室画家。
伯父吴化文将军已离开我们46年了。每当我回忆起他健在时的情景，脑海里浮现出他亲切的音容笑貌和对我们后辈的温情时，心中总不免涌起一种怀念与崇敬之情。
遇冯玉祥，军旅生涯顺利
伯父吴化文，字绍周，生于1904年。我们家祖籍在山东掖县城南曹村李家，由我曾祖父吴锡安率全家移至安徽蒙城。祖父吴一斋曾在烟台神学院学习，生有三子四女，长子吴化宝（早年去世）、二子吴化文、三子吴化纲（我的父亲，离休于山东省民政厅）。伯父吴化文幼年、少年在安徽蒙城移村集福音堂和旧制中学上学，1920年遇冯玉祥西北军招兵入伍。由于伯父有文化，被冯玉祥先生安排在身边牵马、传令而后提至副官。1923年，冯玉祥赏识伯父头脑聪慧灵活，有培养前途，便保送其入北京高级教导团学习。1925年他又入北平陆军大学深造。毕业后，虽正值军阀混战，但伯父从军仕途却未受影响，一路顺利，他曾任师参谋长、高级教导团团长、手枪旅旅长、济南警备司令等职。抗战结束后，伯父被蒋介石密任为第五路军总司令兼津浦路南段警备司令，驻守安徽蚌埠。不久，移驻山东兖州。1948年4月，奉命进驻济南，时任国民党第八十四师师长。同年8月，另有一部分部队划归给他，这时他被升为国民党整编第九十六军军长兼第八十四师师长，中将军衔。
率两万人，战场宣布起义
1948年9月，济南战役揭开了人民解放战争战略决战的序幕。中共中央、中共华东局和华东野战军总部考虑到，如能争取国民党守军的西线指挥官、第九十六军军长吴化文起义，对济南战役的全局至关重要，因其非蒋介石嫡系，长期受歧视、排挤，对蒋不满，有起义的可能。经多方努力，在济南战役打响后，伯父吴化文终于起义。
伯父吴化文率两万余人举行的战场起义是解放战争的首场起义，对济南的解放起了推动作用。解放军攻济西线总指挥、十纵司令员宋时轮指出：“吴化文将军的起义，一是缩短了解放济南的时间，大大加快了战役的进程，原计划用10天至15天，结果只用8天就结束了战斗；二是减少了部队的伤亡；三是保护了商埠，减少了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他的起义，在国民党高级将领中产生了巨大影响。”毛主席、朱总司令也给了极高评价。
多方工作，起义并非偶然
我与父母1962年途经上海之时，曾去王一民伯伯（他曾任国民党九十六军驻南京办事处主任）家，王伯伯和我父亲还一起回忆了伯父与进步力量及共产党方面的早期接触。
1946年7月上旬，蒋介石曾电令伯父吴化文到南京。在南京数日，除与蒋会面外，伯父也加紧与进步力量接触。7月11日，伯父与王一民伯伯去了上海路143号冯玉祥先生家里。因为伯父从少年时就得冯玉祥一手栽培，谈话毫无顾忌。伯父抱怨说：“原来部队有4万多人，现在损失了一半。” 冯先生说：“你看看南京的情况就知道了。蒋的嫡系军队的待遇比其他军队高得多，你们是受歧视的，当然不舒畅。”伯父请冯先生指示，冯玉祥说：“要坚定自己的信心。我不便出面，介绍你去找李济深，他会帮忙。”晚上7点钟，伯父与王伯伯又去了鼓楼头条巷1号李济深先生家，当时章伯钧等都在。李济深郑重地说：“你的事情焕章（冯玉祥字）已经对我讲了，在这里可以公开商讨。” 李济深最后说：“章伯钧是负责与中共方面谈判的，由他和周恩来先生商量后，再约会回答你们。但无论如何，此事只能我们几个人知道，千万保密。”同年7月17日，双方又在湖南大同新村9号见面。 章伯钧先生说：“我已同周先生谈过，周说，吴先生愿意到人民方面来，我们欢迎，以后密切联系。” 伯父说：“我的驻地在山东兖州，陈毅是解放军司令员，驻鲁南临沂。” 章说：“周先生会密电通知他和你联系。”果然，伯父回到兖州后，陈毅司令员即放回被俘去的伯父部下于怀安师长。11月双方又派代表联系，取得默契。
1946年冬，中共中央在给华东局的电示中提到：“1946年在上海，董必武同志和李济深、刘子衡会晤，在冯玉祥先生的建议下，李济深提出，吴化文在山东、河南一带，请在政策上开导，前途上照顾，并请刘子衡去山东活动时，加强对他的思想工作。”刘子衡是伯父的老师，他随后给伯父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望化文能不辜负周恩来副主席和冯玉祥先生对你的一片诚恳爱护和教导。早日实现大义。 伯父在复函中说：“时事变化证明先生高见，当受指教，深明已到穷途末日，寻求光明适为学生之愿……”
这些早期的多方接触对伯父起义的成功是至关重要的。1948年9月25日伯父吴化文向全国发表的起义通电称：“化文认为今日之事，已甚明显，何去何从，不难抉择。化文等此次断然起义，对于大局与前途，实经深思熟虑。甚愿此种披肝沥胆之诚，能为全国人民所共谅，并为国民党军官兵所拣择也。”
起义之前，将双亲接离台湾
我爷爷奶奶解放前住在台湾高雄。伯父吴化文是有名的孝子，由于担心二位老人的安全，他曾对起义犹豫不决。既要起义又要保证老人的安全，就必须在起义行动前把他们接回来。
大战在即，此时要去台湾接老人回来是需要相当缜密的。当时伯父和我父亲商量再三，还是决定由我父亲亲自去接回老人。我父亲自1931年就在国民党军中工作，时任无线电管理处少将处长。当时，他们对外散布的去台原因是请二位老人回来参加我堂姐的婚礼。1948年2月我父亲由杨之飞和军需官翟肇绪陪同，经由青岛乘船赴台湾高雄。经过一番不短的时日，父亲把爷爷奶奶顺利接回大陆，暂时安置在蚌埠。父亲便立即赴济南配合伯父做起义前的准备工作。1948年济南战役开战前夕，爷爷奶奶终于在9月15日由我母亲和大哥陪同，乘战前最后一班军用飞机回到济南。两位老人到达吴公馆（今万竹园）后，伯父心病即除，马上同华东解放军方面商定起义时间，双方达成一致。
起义之军，战旗插上总统府
济南战役胜利结束后，伯父吴化文率起义部队北渡黄河到达禹城，随即解放军总部改编其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5军，中央军委任命吴化文为该军军长。
此后，伯父率领解放军第35军参加了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并打进南京，该军104师312团把解放军战旗插上了南京总统府。部队打到浙江，他兼任杭州警备司令。之后，由于身体原因，他向中央提出申请转业到地方。解放后，他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一级解放勋章，并任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浙江省政协副主席、浙江省交通厅厅长。
最后坦言：今生即去问心无愧
1962年初的一天，父亲突然接到伯父的急电。 电文称：“兄病重住院，望弟速来。”父亲读完电文后心急如焚，父母立即带我踏上南去行程。当我们赶往上海华东医院时才知道伯父被查出胰腺癌且已晚期。
伯父在病榻上看到我们后很激动。在和父亲的谈话中，伯父也问起济南的情况。 他说：“我对济南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是带兵驻扎在济南的时间长；二是队伍的重大转折在济南。”回想起当年在济南率部举行战场起义，他感慨说：“化纲，当时我们能走上这条路是顺应历史发展和人民意愿的，更关键的是为两万弟兄找到了出路，这是我最大的安慰。虽然在那动荡和战乱的年代里我也有复杂的经历，但最后的选择还是对的。今生即去，问心无愧。”
随后的日子里，上海华东医院对伯父实施了开刀手术，但终无回天之力。伯父于1962年4月3日逝世，年仅58岁。
伯父去世第二天，新华社即发了电讯。4月7日上午10时在杭州市凤山门殡仪馆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周恩来总理、陈毅元帅、解放军八大军区都送了花圈。
至今，伯父吴化文将军虽已逝世多年，但他在济南战役中的义举顺应历史潮流，减少了人民的伤亡，他为中国的解放事业做出的贡献将永载史册。
值此济南解放60周年之际，谨以此文表达我对伯父的崇敬和怀念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