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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龙解“锁”

2019-04-22 作者: 吴奎 来源: 农村大众报
  吴奎

  地处长江边,坐落大山下,锁龙依山傍水。可千百年来,坐拥山水的锁龙村被贫困锁住。锁龙人始终憧憬着另一种风景——摘掉穷帽子,过上好日子。

  2015年,脱贫攻坚正式启动。
  重庆市巫山县人大机关结对帮扶曲尺乡锁龙村。
  “长江南岸,距离乡场镇8公里,与县城隔江相望,车程25公里……”被委以扶贫队长重任的县人大机关干部易光文打电话弄清锁龙村的方位后,心里直犯嘀咕:隔县城这么近,咋没听说过呢?
  52岁的易光文对扶贫工作并不陌生。7月17日一大早,易光文驱车前往锁龙村报到。越野车在七弯八拐的土公路上颠簸两个多小时后,总算到达村委会。见到村干部,易光文原先想好的见面语却瞬间断片儿了,不知说啥好,只是一个劲儿地与村干部握手。
  “山高坡又陡,出行路不通;丰产不丰收,村民直犯愁。”在村干部的描述中,易光文仔细打量着锁龙村。说是一个村,其实就是一面坡,坡顶是丛林,坡底是长江,五百多户人家梯次坐落在山坡上,一条顺坡而弯的机耕道却在半山腰断头。在村干部的介绍中,易光文得知,全村519户1591人中,建档立卡贫困户59户236人……
  当晚,易光文住在村委会。山村的夜晚不像白天那么闷热,一丝丝凉风吹过,夹杂着少许花草芬芳的香气扑面而来。静寂的山村让易光文格外亲切,三十年前在农村工作的镜头在脑海里不停地切换:打着火把走村串户,夜宿农家促膝谈心,院坝开会问计于民……
  从那以后,易光文与原单位工作脱钩,吃住在村里。从那以后,村委会夜里常亮着一盏灯。

  第二天,易光文起了个大早,自己动手草草解决早饭后开始进村。走进六组张兴贵家,几个村民坐在一起闲聊。在村干部的介绍下,张兴贵礼貌性地让座。
  “你们家年收入多少?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易光文随口问起张兴贵家的基本情况。年过六旬的张兴贵掰着指头数落:种了3亩地柑橘,女儿女婿在外打工,年收入七八千元……见易光文在记录,张兴贵马上改口,说年收入只有三四千元。易光文正要问明原委,张兴贵抢先解释说,咱家没劳力,柑橘卖不出好价钱,女儿女婿打工结不到活钱,我一身的病,一年光药费都要好几千元……易光文记下张兴贵家的情况,背地里向同行的村干部了解情况。村干部介绍说,张兴贵单独立户,他所说的情况基本属实,村里已将张兴贵老人纳入贫困帮扶。
  离开张兴贵家,易光文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看见柑橘林里有人在剪枝,易光文赶忙跑过去。易光文照例问起他家的收入情况。这位村民不紧不慢地说,要问收入我可说不好,你随便写吧!易光文哭笑不得,当即向他讲起扶贫政策和帮扶步骤。一旁的妇女搭讪说,我们家老张性格不好,说话不中听,以为你们下来搞调查就是统计几个数据,然后拍屁股走人……为打消老张的顾虑,易光文当即赶到老张家查看情况。看到易光文忙着拍照、丈量、统计,老张这才放心地说:“看来你们这次调查是真的。”
  一晃到了中午,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村民大多回屋歇凉。三组是村里农户最集中的地方,易光文走访发现,大部分家庭的青壮年外出打工,留守在家的老人对收入情况不甚了解,有些年岁较大的老人甚至连孙女的年龄都记不准确。
  进村第一天,易光文走了三十多里山路,仅仅走访了十多户人家。
  易光文召集村干部开会,通报了走访发现的问题。一是群众不重视,认为走访调查是搞形式;二是信息采集有难度,有的农户没有如实申报收入,也有的留守老人对家庭收入模糊不清;三是外迁家庭较多(户口还在村里),信息掌握不准。
  看着与会村组干部面面相觑的神情,易光文一字一顿地说,锁龙这个名字很形象,龙被锁住了怎能跃龙门?挂在锁龙村民门上的这把“贫困锁”,需要我们要找到钥匙打开。
  一周后,全村农户基本信息采集完成。经过比对、筛选,全村共有贫困户59户236人,其中,五保户9人,因病、因学致贫的12户,危房户25户……
  易光文将评定依据和理由向村民作了解释:一是这几位老人长期患病吃药,医疗负担很重;二是这五位老人是单独户口,儿女早已分家立户;三是这五位老人基本没有劳动能力。这边刚解释清楚,一位在外务工的刘某某又打来电话,质问易光文为何将他家的贫困户取消。易光文赶忙向村干部了解情况,原来刘某某的儿子读职高时被纳入贫困户,现在学生已毕业参加工作,全家三口人在外务工,达到脱贫标准,应当退出贫困序列。

  锁龙村最高海拔1200米,最低海拔175米,中高段的6、7、8组村民靠天吃水,遇到干旱季节,村民只好到处找水吃。
  看到村民用浑浊的地表水做饭,易光文的心揪得紧紧的。
  “村里能找到水源吗?”易光文的问话让几位村民顿时来了兴致,指着后山说,那里有山泉水,干净得很,我们做梦都想吃上那股水。一旁的村干部插话说,以前村里也想把水引过来,但山高路远,投资大,一直没能如愿。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沿着陡峭的山路,患有糖尿病的易光文走一段歇一会儿,最终在六公里外的悬崖绝壁上找到一股天然泉水。遥望一泓清泉从洞口落下,形成一道飘逸的水帘,水花四溅,蔚为壮观。易光文既兴奋又担心:这么远的水能解村民的“近渴”吗?
易光文立即返回机关汇报,得到全力支持。经过现场踏勘论证,县水务局将锁龙村人饮水工程纳入当年民生实事项目。半年后,一条穿越山岩和密林的六公里管道全线贯通,分区域修建5个蓄水池,中高段近200户村民吃上了自来水。在易光文的联系争取下,近三年来,锁龙村新修水池12口1970立方米,整修水池11口5050立方米,整修山坪塘20口5500立方米,铺设饮水管道57000米,实现全村饮水有保障。
  从进村那天起,易光文就体会到路的艰难。那天下午,易光文冒雨查看村公路建设情况,没走多远,越野车就开始打滑“罢工”,泥浆飞溅。更让易光文忧心的是,像这种机耕道也只有两条,全长6公里,均在半山腰止步,成为断头路。易光文心急火燎地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得到答复说,因农村公路修建需提前申报审批,当年无法实施。
  不能再等了!得知锁龙村属于三峡移民后扶村,易光文又跑县移民局求援,得到支持。然而,好事多磨。2016年3月初,施工队进场施工却遭到四组一位刘姓村民的阻挠。原来,新修村公路要经过他家的撂荒地,他以占地为由要求巨额补偿。按规定,村级公路由村民一事一议决定,政府没有补偿政策。易光文会同村干部上门做工作,最终同意修路。
  道通畅,人心畅。每次入户走访,易光文听到最多的是“路修好了,我们很满意”。腿脚不好的张兴华老人逢人便说:“以前路不好整天闷在家里不愿出门,现在好了,走路串门方便得很。”道路畅通后,村里的摩托车如雨后春笋般多了起来,有的还买起货车跑运输,家门口停放的各式车辆成为村里一道别致的风景,过去沉寂的乡村热闹起来。

  锁龙村有种植脆李和柑橘的传统。因交通闭塞,每到采摘时节,有劳动力的农户挑着水果走十多里山路到长江码头叫卖,因水果保鲜期短,与收购商讨价还价后,村民只好贱卖;没有劳动力的农户以更低的价格卖给进村收购的商贩,有的甚至没来得及采摘,就已烂掉在地上。不少村民不愿困在家里种植水果,远赴新疆打工。
  水果是村里的支柱产业,不能荒废。2016年春节前夕,趁外出务工村民回家过年之机,村里分片召开村民会,发动村民大面积种植水果。易光文给村民算了一笔账:水果管理、采摘只有三四个月,剩下的时间照样可以外出打工,这样岂不两全其美!再说,年岁大了不能打工了怎么办?家门口的果树才是长远的摇钱树。村民听得直点头,但仍有村民担心水果卖不出好价钱,丰产不丰收。易光文承诺说,我们将做好销售方面的服务。
  一晃到了柑橘、脆李剪枝的季节,易光文走访发现,很多村民仍沿袭老办法,舍不得剔枝。易光文马上与县农委取得联系,邀请技术人员到田间指导,手把手地教授村民培土、整枝、施药。6月中旬,挂满枝头的脆李成熟了,易光文请来媒体记者广而告之,闻讯而来的城里人开车到田间采摘,色鲜味甜的脆李走红朋友圈。与脆李相比,柑橘采摘期更长。到了11月下旬,漫山遍野的柑橘挂满橘树枝头,将枝头压得快垂下地面。扑鼻的橘香引来众多城里人和商贩,外出务工的村民纷纷提前回家售卖柑橘。有驾驶技术的六组村民杨元成看到水泥路通到家门口,购买了三轮车将自家水果拉到城里叫卖,每斤多卖2角钱。自家水果卖完后,他迅即收购村民的柑橘到县城吆喝,两个月下来收入近万元。数着一叠叠钞票,杨元成感叹说:“自家种的柑橘太少了,不够卖!”

  2016年10月下旬,易光文在六组走访非贫困户时,发现张兴忠居住的土坯房千疮百孔,年久失修。遇上下大雨,年近七旬的张兴忠和老伴只得到邻居家躲避。易光文当即对危房进行拍照、登记。
  第二天,易光文带着技术人员对张兴忠的危房进行勘验时发现,老屋周围地基有下沉迹象,老人原本拆房建房的计划落空。易光文向县人大常委会领导汇报后,决定将张兴忠家纳入全村贫困户集中搬迁安置项目。他提醒老人筹钱建房,老人却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家因一场翻船事故造成债台高筑。经核实,老人的两个儿子均在外务工,尚有债务20多万元。怎么办?易光文跑到县民政局化缘,为老人争取到一笔危房改造资金。
  走访中,易光文还了解到村里有9户五保户,居住的是土坯房,有安全隐患。易光文立即联系乡政府,争取建房补助。三年来,7户五保户住进新房,2户五保户异地搬迁。
  2018年8月10日,经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第三次全体会议审议同意,巫山县顺利通过国家专项评估检查,达到贫困县退出条件,如期实现了高质量整体脱贫摘帽。消息传来,易光文显得异常平静:脱贫攻坚并未结束,还要巩固提升,还有乡村振兴……
  贫困如同一把锁,扶贫就是要解开这把锁。只要用心用情用力,就一定能找到这把“金钥匙”!
  带着悟出的心得,易光文又回到锁龙村。